《伪装者·光荣无价》085
【文案】
国破山河在，人亡志不亡。
问明楼，死，怕与不怕？——答：他日若成丧家犬，不如今日提缨枪；
问明诚，死，怕与不怕？——答：生亦艰险，死有何惧；
问明台，死，怕与不怕？——答：怕，但他们不怕，我便不怕；
明镜笑曰——你们不怕，我便不怕。
八十五
明台歪坐在红木椅子上，手里拿着把枪，时而擦拭，时而比划，那嚣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到了上海这块新战场，倒像是还留在军校时一样——在军校时，他唯独只怕王天风，而眼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郭骑云说：“组长，上峰有回令了。”
“这里是上海——”明台的话刚起了个头。
郭骑云打量了一眼穿着浮华，一举手一投足都透露出十足的纨绔之气的明台，与之前判若两人，心里不由地腹诽上两句——原来知道这里是上海。
明台接着说道：“组长这类称谓，以后不要用了，入乡随俗，到了上海的地界，就要遵守这个名利场的游戏规则。叫我明少就行。”
郭骑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不晓得明台看没看见。
“明少，有消息来了。”
“说。”
“上峰不同意见面，说是为了安全考虑。”
这命令早在明台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并没有什么起伏反应，既然能成为军统上海站负责人，足以说明这个人的能力，不答应见面原本就是想得到的事情，不过就是顺口那么一提，权当安慰自己，当然，如果能有点意外收获当然最好，因而明台倒也并不失望。
郭骑云又说：“还有，上峰批准了刺杀汪芙蕖的计划。”
“同意了？”明台大吃一惊，喃喃自语，“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这叫明台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情，就好像既觉得庆幸，又感到失望，可他自己究竟在盼望什么，连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郭骑云把电报译文递给明台，说：“另外，关于您拟定的行动计划，上峰认为基本可行，只有一句话要交代您。”
“什么话？”
“不可冒进贪功，须得小心谨慎。”
“冒进贪功……”明台默默地在心里把这四个字想了好几遍，总觉得似乎另有含义，却一时也摸不着什么头脑，只好暂且先放下心里的疑问，专心考虑下一步行动计划。
“既然上峰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计划，那就开始行动。要确保万无一失，汪芙蕖，这个人，必须死，血债血偿！他是我送给汪曼春的第一份厚礼！”
在明台的眼睛里，刹那间有一道精光闪过。
***
霞飞路，有一家很有艺术格调的豪华西餐馆，一厅是大厅，二楼是包间，此时此刻，郭骑云一个人在一楼，而明台跟于曼丽两个人在二楼。
这里即将有一场大风雨，现在的钢琴声，音乐声，乃至整间西餐馆其乐融融的气氛都不过是暴风雨前片刻须臾的宁静罢了。
郭骑云在一楼餐厅大堂专心切着自己的盘中餐，在他面前依次摆着三文鱼色拉三明治、意大利香肠蔬菜卷、香煎法式羊排、西红柿鳕鱼浓汤，菜式铺张，却又的确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增——这是明台的要求，“这里是上海，租界里是孤岛，租界外是日本占领区，充斥着黑龙会的魔爪、法国巡捕、日本间谍、76号的狼犬、苏俄密探等等各类人，要想与这些势力周璇，就必须混身其中，记住，在这里不是越招摇的那个人越可疑，而是越与众不同的那个人越可疑，这才是这个地方的游戏规则”——所以，郭骑云点了一桌子珍馐饕餮，保持着动作的尽可能高雅而迅速，他想，至少在行动开始之前，他要把这些美味收入腹中，这样才不会辜负了他花出去的大洋。他不像明台，花钱如流水，也丝毫不心疼。
明台同于曼丽正在二楼走廊上甜蜜地拥吻。西餐厅是当下这些时尚的小年轻们追求浪漫的好地方，就像是个突破传统的境外之地，偶尔有那么一两对年轻男女来这里偷个腥放肆一下也是有的，所以没有人对明台和于曼丽的行为感到诧异，唯独令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的地方，在于这个男人的风流倜傥，以及这个女人的风情万种。
明台揽住于曼丽的腰，双唇从于曼丽的嘴上移到耳边，轻声说：“有时候，穿旗袍的女人不一定要多高贵，主要是看穿的人有没有水蛇腰。整间餐厅我都看过了，你是最引人注目的。”
明台意有所指，于曼丽也会意地扭过头去，露出一个绚丽而明媚的笑容，在他们身后，过道上有几名保镖正用艳羡的目光看着明台。
“我已经相当收敛了。”于曼丽似嗔似怪，带着几分娇羞几分得意，附到明台耳边，轻声说，“他们都在羡慕你。”
“他们都羡慕我。”明台亲昵地说，“你越收敛，越是风情万种。”
“谢谢！我就当是赞美了。”于曼丽微笑。
八点十四分。
明台的眼睛落在手表上，“行动。”
就着两个人这亲密的姿势，于曼丽的手摸到了明台的口袋里，拿出一把枪来，对准过道上的保镖就是一枪。明台也在转身的同时，从腰间抽出两把枪，同于曼丽联手，枪枪毙命，干掉了走廊上的那几个保镖，两个人瞬间就冲进了贵宾包间，动作干脆利落，打死了包间内两名女子、三名男士，唯独留下一个蜷缩在角落里面、浑身忍不住颤抖的汪芙蕖。
明台和于曼丽在二楼动手的同时，一楼餐厅大堂里也是枪声骤响，郭骑云一个人、一把枪，打死后桌三人后，径直朝前直奔，冲出了餐馆的玻璃大门，因为枪声，大堂里乱作一团，有人尖叫，有人大喊，都亡命似的朝外奔跑，这喧闹声一丝不漏地传到了二楼贵宾包间里。
明台拦下于曼丽的枪，说：“你们先撤，这里我来处理。”
“好。”
于曼丽的眼神飞快地从汪芙蕖的身上划过，她大概知道了这个人同明台，乃至整个明家的过节，此刻明台身上早已不见了贵公子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面对仇敌的暴戾，这种情绪于曼丽曾经深有体会，剥皮抽筋尚不解恨，所以她一句话也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多劝，顺从地离开了。
随着那一声关门声，汪芙蕖原本就像秋风中的残叶一样瑟瑟发抖的身躯更是一惊，撇开头不去看来人的眼睛。
他以为只要他不看对方，尚且还有一丝存活的机会，他以为在上海滩敢公然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绝不会是国共任何一方，所以他拼命地求对方留下他一条命，哪怕是在对方眼中的一条狗命：“别杀我，别杀我，脏了你的手，不值得，我有钱，你说，你要多少才肯放过我这条命？放过我！”
明台把枪抵在汪芙蕖的下颚上，用枪管一点一点地逼着汪芙蕖把头转过来，直到看到汪芙蕖在与自己眼睛对视的瞬间流露出来的那种绝望与恐惧。
“认出我了？”明台说：“你觉得花多少钱能让我放了你这条狗命？”
汪芙蕖拼了命地摇头，尽管已经知道没了希望，也忍不住想要求上一求。
明台也摇头，说：“放过你，我就不是明家人。”
枪响人亡，子弹打穿了汪芙蕖的头颅，污血四溅。
对着这个汉奸的尸体，明台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了却了一桩心事。
“你是我送给汪曼春的第一份礼物！”明台铿锵有力地说道。
明台下楼，郭骑云和于曼丽正在餐厅后门拐角的地方等他，一直到看见明台的身影出现，于曼丽的脸上才露出任务完成后的第一个笑脸，她拉过明台，不该问、不该说的话，她一句也不会多说，只向身后投掷了一颗手雷，轰的一声，硝烟密布，就像一场浓重而肃穆的告别。
整个刺杀汪芙蕖的行动，以无人伤亡的前提，完美收场。
明台又回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心里仿佛也刚刚经过了这样一场大爆炸，有一个角落被炸空了，有些没着没落的感觉，这种感觉将顺利完成任务，以及大仇得报的慷慨心情冲淡了不少。
于曼丽拉着明台上车，说：“走吧，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郭骑云也说：“对，明少，这里是租界，闹出这么大动静，巡捕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走吧。”明台挽着于曼丽上了车，再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吩咐郭骑云开车。
路上经过一座法租界教堂门口时，隐约有唱诗班优美的合唱声传来，明台叫郭骑云停车，让自己下来，吩咐郭骑云和于曼丽先回去。于曼丽一看明台下了车，于是也跟着推开车门下去了，紧跟在明台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人就像这样一前一后地从石板路上走过，月光淡淡地照着，雪花静静地飘着，虽然有洋车不停地碾过的声音，但是却显得格外安静。
走了一会儿，明台见于曼丽并不跟上来，便停住了，他一停下，于曼丽也跟着停下了。
明台有些好笑，说：“你既然不跟着郭骑云回去，便是要留下来陪我的意思，既然要留下来陪我，却又一句话不同我说。”
于曼丽温柔一笑，说道：“我以为明少只想走走不想说话，于是便陪着明少走走，既然明少想要说话，那小女子陪明少说说话就是了。明少，陪伴有很多种，可不是只有说话的，才叫陪伴。”
明台有些感动，他取下自己的羊毛围巾，替于曼丽围上，搓了搓她的手，又想脱掉自己的大衣，不过动了动手，又收了回去。
于曼丽眼睛一瞪，说：“明少好没风度。”
明台说：“你若着凉，还有我这个组长来心疼你，我若着凉，谁来心疼我？”
“明少好会说话，”于曼丽当做没听出明台的弦外之音，说，“不过，明少也好没心肝。”
明台冲她笑了笑，突然冒出一句：“新年快乐。”
于曼丽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娇笑两声，说：“明少可有什么新年礼物要送与小女子？不如打赏小女子几两纹银？”
明台当真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大洋，笑问道：“够吗？”
这次于曼丽是真的愣住了，半晌未接。
明台说：“过年了，压岁钱。明家有这个规矩。”
“压岁钱？”于曼丽哭笑不得，正想问明台以什么身份给她这压岁钱时，突然在脑海中把明台的话又过了一遍，说，“你要回明家？”
明台反问道：“今天是除夕夜，正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时候，我人在上海，难道不该回家吗？”
于曼丽无言以对，只是流露出一些担心，她知道今天的这个任务，对明台而言，恐怕私大于公，明台回到上海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他选择这个时候回家，只能证明今晚是个难免之夜。
好在于曼丽很快便回过神来，帮明台把西装整理好，又从脖子上取下明台的围巾，替他系好，柔声道：“既是回家，就要把自己收拾干净，不叫你哥哥姐姐担心。”
明台有些动情，忽然想起与自己不一样，于曼丽已经无家可回，心里顿时有些唏嘘之感，情不自禁地握住于曼丽的手，说：“曼丽，新年快乐。”
他想，一句问候，应该能让这个女子的心得到一些宽慰。
“明少已经说过了。”于曼丽仰着脸笑道，“快回家去吧。”
“上帝爱你，天主保佑你！”明台说。
“也保佑你。”于曼丽说。
明台温煦地笑着。
街灯灿烂，雪景如画。
[题外话]
我实在不喜欢程锦云，所以这条线，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