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光荣无价》096
【文案】
国破山河在，人亡志不亡。
问明楼，死，怕与不怕？——答：他日若成丧家犬，不如今日提缨枪；
问明诚，死，怕与不怕？——答：生亦艰险，死有何惧；
问明台，死，怕与不怕？——答：怕，但他们不怕，我便不怕；
明镜笑曰——你们不怕，我便不怕。
九十六
这一次，明楼依然敲门，而且，等到明台在里面答应了之后他才推门进去。
他有点后悔早上自己略显粗鲁的举动。
也许是吃的药起了作用，明台的脸色已经比早上要好看多了，他叫了声“大哥”之后就不说话了，等着明楼开口——他以为早上是因为发现自己病了，明楼的火气不得不先缓缓，现在自己的精神头好一点了，明楼就可以开始训话了。
所以，明台摆出个乖乖的学生样子，等着明楼训话。
明楼一看明台脸上那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心里反而好受些，到底心里还是装着这个家的。
明楼问道：“感觉好点了吗？我听桂姨说，你没什么胃口，午饭也不想吃了。”
明台说，“好多了，多谢大哥关心。”
“我是你大哥，关心你是应该的，你身体不舒服，病了，就应该早点告诉我们，不像这样一个人扛着，也不会弄到现在这么严重的地步，我们是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关心，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非要一个人放在心里吗？”
“……”
明台被明楼的话刺中要害，心里难过起来，他真想像明楼说的那样，一股脑儿地把所有心里的秘密都说出来，比如他军统的身份，比如昨天的那场恶战，比如程锦云的死亡，但是，明台明白，自己一个字都不能说，不管是因为明楼的身份，还是为了家人的安全。
明楼忽然叹了口气。
他知道无论自己此刻怎么说，明台都不可能把他的心里话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告诉自己，本来他也不是为了要揭穿明台的身份来的，他只是为了告诉明台，在这里始终有家人陪着他，关心他，所以，明楼坐到了明台的床边。
明楼问道：“告诉大哥，你昨天遇上什么事了？”
明台回答：“就是碰到几个同学。”
明楼又问：“你们聊了些什么？”
明台犹豫着，眼神在明楼脸上来来回回，看上去颇有顾虑。
明楼说：“想说什么，就说。大哥就是来跟你聊聊天的，你从香港回来，我也只问了你在学校的事情，其他的也没时间过问。”
“……”明台说，“大哥，我说什么你都不生气？”
在经过了昨天跟76号的交手之后，他突然意识到，明楼现在的身份就是76号的副主任，他若还要在军统干下去，跟日本人打交道，是免不了的，跟76号的人也是免不了的，那么他完成的所有任务、他所有的行动，最终都会成为明楼办公桌上的一纸卷宗，或者有一天他会直接同明楼站在两个对立的位置上见面，甚至有一天他会在军统的锄奸令上看到明楼的名字……
所以明台心里顿时萌生了一股冲动。
他想，决不能让他考虑的这些事情发生，绝不能做一个大义灭亲的勇士，用兄长的鲜血去换青史留名！
自己现在是个病人，这就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恃宠而骄”的机会。
所以他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明楼。
“不生气，”明楼笑了笑，说，“大哥是来跟你聊天的，你说什么大哥都保证不发火。”
尽管得到了明楼的保证，但是接下去要说的话，明台依旧不敢轻易开口。
明楼又鼓励似的冲他说道：“说吧，大哥听着呢。”
“大哥，你一定要当76号的这个副主任吗？”
明台的问话令人猝不及防，尽管明楼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依旧心里一惊，但是心里又有些安慰——明台回家来以后，对他这个新政府官员的职位，以及76号的身份，始终表现的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但是对自己这个大哥却始终坦诚相对，不加设防。
显然，不论在军统受了多少特工教育，但家就是家，不是战场，明台始终把家和战场分的很开。
明楼并没有接话，但也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反倒耐心地等着明台继续往下说。
“我昨天晚上碰到几个老同学，聊起了境况，其中一个叫何文武的，他家里是在东街上开药店的，因为一些西药成了管制品，所以日本人三天两头去他家店里，说是盘查，实际上就是去仗势欺人的，他有个妹妹，才十六岁，就被日本人欺负了，他爸要去日本人那里讨说法，也被打死了……”
明台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这倒不是他临时编出来的故事，这个何文武确有其人，的确是明台的同学，家里遭遇这些事后，就只剩下他和母亲两个人，为了保命，便带着母亲逃出了上海。
明台看了一眼明楼，没再继续说。
明楼招手，叫明诚过来，交代道：“你下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好了就上来叫我们一声，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了，还是下去走走，对身体好，年轻小伙子，这点事，不至于。”
明诚扫了一眼明台，知道明楼是有话要跟明台讲，所以交代自己下楼看着点，不要让其他人靠近，于是答应了一声，就下去了，出门的时候还记得把门关上。
等到明诚出去了，明楼说道：“明台啊，你跟大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对大哥很失望？”
“没有！”明台连忙否认道，“大哥又会读书，又会经商，什么都好，在我心中，大哥一直是个英雄。”
明楼笑了，说：“你别急着否认，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说什么大哥都不怪你。”
“就是，我们学校里的学生都痛恨日本人，还有跟着日本人，一起祸害中国人的汉奸。”
明台低着头，声音很小，一点儿也不敢抬头看明楼。
“明台啊，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我是你大哥，”明楼摸了摸明台的头，说，“我要你牢牢记着，你大哥大姐都是有骨气的中国人！到了哪一天，到了哪一处都不会变质忘本！至于其他的，且先看看吧，这世道原本就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道，虽然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是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大哥？”明台吃惊地抬起头，但是明楼的脸上仿佛扣了一层面具，看不出什么变化。
“无论什么事，都要从多个角度去看，这叫辩证法，你们老师没有教过你吗？”明楼笑道，语气温和，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心平气和地给明台讲道理，“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是个大人，大人就要有大人应该有的成熟和稳重，看待问题要更全面，更谨慎，做事也是一样的，要考虑周全，做到万无一失，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但是人的一生很长，相对而言，每一个做出选择和决定的时间都显得太短暂、太仓促了，所以，人生在世，难免会留有遗憾，要学着去面对遗憾，接受遗憾，你要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一种缺失，而是一种阅历，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明台瞪大了眼睛。
他觉得明楼的每一句话都显得莫测高深，内涵丰富，感觉有些听不懂，但是，又好像能隐隐约约从这些话里感受到一种力量，这股力量让他渐渐从昨天晚上的噩梦中醒过来，走出来，有了能够继续迎接新一天，迎接新任务的力量。
正好，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明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哥，饭已经好了，先下来吃饭吧。”
明楼冲明台笑了笑，说：“走，下去吃饭吧，有你最喜欢喝的鸽子汤，我交代他们做的清淡些，不放辣，你喝一点。”
“好。”
[题外话]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