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光荣无价》066

【文案】

国破山河在,人亡志不亡。

问明楼,死,怕与不怕?——答:他日若成丧家犬,不如今日提缨枪;

问明诚,死,怕与不怕?——答:生亦艰险,死有何惧;

问明台,死,怕与不怕?—

—答:怕,但他们不怕,我便不怕;

明镜笑曰——你们不怕,我便不怕。


六十六

明楼从爵士西餐厅出来,外头停了两辆车,一辆是明诚送他来的时候开的车,另一辆是明镜的车,明楼正犹豫着上哪辆车的时候,就看见明镜把车窗摇了下来,冷着脸色喊他开自己这辆车,并且叫明诚带上自己这辆车的司机先走

明诚怕大哥,更怕大姐,所以一听明镜下了命令,果断把车开走了,这下明楼没得选择,也就不用再犹豫,只能上了明镜的车。

明镜瞥见明楼不怎么乐意的样子,说:“怎么,明少爷不乐意坐我的车?还是不愿意屈尊当个司机,给我开回车?”

“没有没有。大姐,这话从何说起啊!”明楼连连喊冤,连忙把车启动,但是连后视镜都不敢看一眼。

而明镜的眼睛,则一直通过后视镜死死盯着明楼的脸,随后嫣然一笑,说出来的话叫明楼听的胆战心惊。

“从明少爷回上海开始说起。从明少爷当上财经顾问开始说起。从明少爷混进了76号开始说起。”明镜有意顿了一顿,同明楼苍白的脸色比起来,明镜显得四平八稳、云淡风轻,最后一字一顿地说,“从明少爷接近汪家开始说起。”

“大姐!”明楼脚底一个猛刹车,车里的人不由自主地往前倾。

明镜蹙眉:“平常都是阿诚开车吧,你可真是个少爷命!别停,继续开。”

明楼听话地重新把车启动了。

这一回明楼的心里是真正开始打鼓了,他原本料想了千万种明镜知道他在替新政府、替日本人做事,又见到自己跟汪家混到一起,无论是对家,还是对国,都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叛徒”之后的千万种反应,每一种他都想好了应对之策,最多不过是挨上一顿打,然后被赶出明家,但是唯独没有料到明镜有如此镇定的一面,她甚至思虑周全地把司机赶到了明诚的车上,现在明镜的车里就只剩下他们姐弟两人,方便说话,这一番举动,反倒显得刚才在汪家的经济沙龙上的“撒泼大闹”成了一场做给外人看的大戏。

明镜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又拢了拢旗袍外面的披肩,道:“有什么要解释的趁现在赶紧说。”

明楼也迅速镇定下来,说:“大姐指什么?”

“你没听到我刚刚在汪曼春面前说的话吗?”明镜说,“我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大姐。”

“不好说是吧?那就我问你答,没说清楚之前不要回明公馆,就在大街上瞎转悠吧。”明镜的语气又变成了之前那副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为什么突然回了上海?事先连个消息都不送回来。”

“出去久了,也不能总在外面,刚好朋友又想办法弄到了几张票,就回来了。大姐不想明台吗?”

“你们三个,我自然都是挂念的。”明镜又问,“新政府财政部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的差事,是你主动找汪芙蕖求来的吗?”

提到汪家,明楼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明镜的颜色,心里面默默地掂量了一番,不过还是很快地回答道:“不是我主动要求的。”

“那就是顺水推舟?”明镜看到明楼点了点头,大概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接着问道,“那76号又是怎么回事?不管是汪芙蕖,还是汪曼春,他们总没有这样的本事,把你安排进76号,还是个副主任,级别可不低啊。”

“是,是特高科。”明楼有些心虚,小声回答道。

“日本人!你居然还跟日本人有联系!我都不晓得我自己的弟弟有这么天大的本事!”明镜气急了,反倒笑了,说,“你可真是大本事,回到上海也不过就是短短一个月,新政府,76号,日本人,你倒是考虑周全,面面俱到,一个也不落下啊!”

“大姐……”

“这些本事,你都是哪里学来的?”明镜沉下脸来,看明楼不说话,自己就把话接了下去,“重庆,还是延安?”

明楼眼看着明镜已经渐渐把整个事情猜透,他原以为今天这一场戏,是他拿着唱本,却没料到到最后唱什么戏码全都握在明镜手里,于是连忙打断明镜的话:“大姐,凡事何必要一一点破呢?”

明楼的话虽然说的含糊,但是,其中的意思明镜倒是听出来了,而且还听得很满意,嘴角暗自挂了一丝自得,“这么说,明大少爷也算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咯?”

“真是知弟莫若姐。”明楼突然想起了刚刚在爵士西餐厅,明镜三言两语几句话逼得汪芙蕖无话可说的尴尬样子,在心里他还暗自佩服着自家大姐这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霸气样子,但此刻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明楼身上的时候,也一样觉得冷汗直流。

“那,”明镜又瞥了一眼明楼紧张的样子,突然觉得看着一向在外面“杀伐决断”的明大少爷紧张的脸色发青发白的样子很有意思,于是故意又把尾音拖了很久,然后才缓缓把后面几个字依依不舍地吐出来,“回家吧。”

其实明镜心里依旧存有疑虑,只是这疑虑并不好直言开口——杀伐决断是好,就怕这杀伐决断的遇上了藕断丝连的,虽然日久见人心,但日久也能再生情,何况还本就有情呢——明楼望着汪曼春的那春水柔情一般的眼神总叫明镜心有不安。

于是,回家之后,明楼刚一下车,就听见明镜叫他去小祠堂。

明楼愣在了原地。

等到明镜走远了,明诚连忙围了上来,他从爵士西餐厅出来,然后直接回了明公馆,但是在明公馆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明楼、明镜回来,想一想明镜在爵士西餐厅的那一顿火气,明诚只觉得凶多吉少,正踌躇犹豫之间,就看见明楼开车回来了,还没等明诚把一颗心放下,就听见明镜下车第一句话就是喊明楼去小祠堂。对明镜的话,明诚倒不觉得意外,反倒是看明楼听了这话以后大吃一惊的脸色更觉得意外。

明诚想要安慰明楼,说道:“您不是早该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吗?”

明楼有苦说不出,他原本以为明镜在车上那一出“三娘教子”演完了,这事就算风平浪静了,万没想到,回来还另有一番“严词厉色”在等着他。

别无他法,那就顺其自然了,明楼安慰自己,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逃不过去了。

当明楼走进小祠堂密室的时候,明镜正端坐在房间里,脸上的神情同刚刚在车里判若两人,开口第一句就是叫明楼“跪下”。

“大姐……”明楼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跪下!”明镜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回,明楼跪了。

明楼一跪,明镜就起了身。

“当初你出国前,也是在这祠堂之内,在父母和明家祖宗的灵位之间,你跟我讲你爱汪曼春,你要捍卫你们的爱情自由权,是我狠狠地打了你,逼着你们断了联系,让你去了法国。如今你回来了,还在这小祠堂,我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你心底是不是还惦着汪曼春?”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明楼终于明白了明镜的意思,此时明楼方才敢抬眼看向明镜,却意外看到对方眼中居然露出一丝不常有的怯意,“大姐……”

明镜只觉得鼻头发酸,明楼的回答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对于现在这个已经成为刽子手的汪曼春,明楼应该已经清醒了,但是,从明楼的口气中也不难听出一丝丝惋惜,抛开身份,那原本也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像是被自己棒打鸳鸯地给强行拆散了。

明镜问道:“你恨我吗?”

明楼楞了一下,摇摇头,说:“当初弟弟就曾回答过了,在明家,长姐如父如母,对姐姐,明楼只有尊重,怎么会恨!”

“可我却觉得对不起你,甚至对不起她。”明镜把明楼扶起来,自己却已经双眼模糊,“当初你去法国,是一个人带着一身伤去的,如今回来了,却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你若当初真的爱汪曼春爱到心尖上,如今她变成这副样子,想必你心里也并不好受,我也未必脱得了干系。”

“大姐……”明楼一向能言善辩,但是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在他心里未必就对汪曼春一丝丝愧疚也没有,否则怎会流露出那种眼神。

只不过再多的往事如今也成了故事,再好的记忆如今也成了回忆,多想无益,只能是尽其心、尽其力、尽其责、顺其自然便好。

于是小祠堂里一时只剩下两个人沉默相对。

过了好一会儿,明镜的情绪才算缓和了一些,犹疑地问道:“你眼下做的事,会有危险吗?”

“姐姐放心。”明楼不是个随意承诺的人,所以对于将来不可预估的事情他也不会武断地保证些什么,“我做的事,是中国人该做的事,我心里头有数。”

“好。”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你这个海关总署督察长帮个小忙。”

“姐姐请讲。”明楼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见明镜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打算后天飞香港,法航的飞机。一来呢,我有两笔款子要到香港的银行去转账。二来,明台一个小孩子在那里读书,又辛苦又没人照顾,我想去看看他。这三来……我要带两箱货出去,而这货眼下都被押在吴淞口呢,需要你这个海关总署督察长签两张从吴淞口出关的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

“大姐……”明楼连连吃惊,只觉得如鲠在喉,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事到如今,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大姐一眼就看穿了他所有的计谋,想通了他所有的身份——因为大姐也是同他一样的。

看明楼脸上写满了震惊,明镜知道明楼也明白了她这个“红色资本家”的身份并非子虚乌有、空穴来风。

明镜笑了笑,语调轻松:“陆路、水路原是早已铺好的直路,可惜啊,我去取货的时候才知道,这堂堂海关总署签发的通行证作废了,要新上任的明楼长官的签名。你说说看,我们生意人,抢时间就是抢商机,商机要没了,我到哪儿哭去啊,好在自家人,办起事来也方便,是吧,明长官?”

明楼明白明镜这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宽慰他,但是明楼的震惊除了来自于得知了明镜的身份以外,还因为他想到了远在重庆军校的明台——万没料到到了最后,他们全都成了行走在悬崖边上的人……

回到房间的明楼一颗心还在扑通乱跳,脸色煞白。

明镜安慰他,说自己顶多算个“红色资本家”,并不会亲上前线,自然没有多少危险,然后明楼自己心里清楚,就算只是个“红色资本家”,一旦落到了敌特手里,所要面对的危险并不比前线少,何况明枪易躲,暗箭才是难防。

“大哥,你怎么了?”明诚端了杯水给明楼,见他脸色不好,轻声问道,“大姐打你了?打的狠吗?”

“没有……”明楼摇摇头,强忍住心里的不安,与眼睛里的干涩,沉声道,“你即刻就去吴淞口,查一查大姐存在那里的货是什么东西,还有从今天开始派几个可以信任的人时刻跟着大姐,确保大姐的安全。另外,大姐后天飞香港,说是去看明台的,你电报通知王天风,叫他注意,我大姐心思细腻,不要让明台在大姐面前漏了陷。”

“好……”从明楼的话里,明诚也隐约明白了明镜的身份,和明楼一样,他也开始担心起以后的日子,小声问道,“大哥,要劝大姐收手吗?”

“劝不了,明家大姐要做的事情,谁都劝不了。”明楼摇摇头,“何况,我的身份大姐已经知道了,我拿什么去劝大姐。你一定嘱咐王天风,明台的事,在大姐面前千万要瞒住了,大姐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若是再知道她心爱的明台也……你原话告诉王天风,如果在我大姐面前露了馅,我无论如何都要把明台抢回来的。”

“……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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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吗,总感觉心神不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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