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难心记(第二部)》020

【文案】

这世上,从没有真正平静的一天。

有人的地方,就有风起云涌。

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世外桃源。

有心的地方,就有牵肠挂肚。


二十

到了宁王府的门口,萧安赢吩咐贵洪在门外等着,自己一个人进去。

贵洪面露难色,多嘴了一句:“陛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安赢拦了下来,萧安赢摇摇头,固执地坚持要贵洪在屋外面等着。

虽然对于接下来的事情,萧安赢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是,这其中的部分隐情,出于私心,萧安赢还是希望能瞒下来是最好了。

于是,他甩开袖子,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还没到正屋大堂,音乐就听见有丝竹之音入耳,期间间或传来一两声男女嬉笑打趣之声,叫萧安赢一时脸色发青,只见他快步上前,迅速推门入内,连屋内场景人物都还没看清,就张嘴呵斥道:“都给朕滚!滚出去!”

屋子里刹然安静下来,音乐声没了,舞蹈也停了,连同舞女姬妾们一个个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正中间歪躺着的正是宁王萧景宁,有两个姬妾正要从他身边爬起来,却又被他一手一个给拽了回去,发出一两声娇滴滴的呻吟。

这场景,简直奢靡不堪。

萧安赢的脸色也在这一番变故之中越发难看。

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萧安赢连看也不看,眼睛只盯着正中间的宁王和依旧伏在宁王身上的两个姬妾,顿时龙颜大怒。

“统统给朕滚出去!”萧安赢道,“不然,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这一声之后,纵是宁王再如何阻拦、拉扯,两个姬妾也不敢再留下来,一屋子的人全都如潮水般退了出去,瞬间只留下萧安赢和宁王两人。

宁王这才把身体坐正,把几颗掉落在身上的葡萄粒捡起来,然后扯了扯衣服,仍旧并未起身行礼——先是君臣,再是父子,宁王的行径已经成了大不敬。

“一向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皇帝今日来,所为何事啊?”宁王语气漫不经心,“还是见了我在这王府之中太过安逸,看不过眼,要给我换个地方呆呆?皇帝觉得天牢如何?”

“……宁王若真想去,朕也不是不能答应你。”萧安赢气极反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他原本觉得宁王这副模样可憎可恨,此时见到宁王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变了脸色又觉得可悲可叹,实在没有半分庆幸之意,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犹如一人置身在蛮荒之地,无人可依,其中的煎熬滋味可想而知。

父子做到这般境地,实在令人心寒。

宁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萧安赢:“皇帝若是下旨,臣便领旨动身,即刻前往天牢,定不推脱延误。”

“父王是认定了朕不会下这道旨吗?”萧安赢道。

宁王大笑,说:“臣岂敢妄揣圣意?”

“那父王究竟想要什么?”萧安赢望着宁王,“一个太上皇的位置,父王当真如此看重,非要煽动造反不可吗?还是父王想把儿子拉下来,自己坐到那张龙椅之上?”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听在宁王耳朵里,也不过就是哂笑置之。

宁王道:“位高权重,哪得逍遥自在!”

“那父王是为了什么?”萧安赢平静道,“吏部侍郎旬邑,串通中正官秦虎德等人,以补朝廷官位空缺为由,在量才定品之时,徇私舞弊,此事父王知情不知情?有贫苦学子击鼓鸣冤,甚至当街拦轿,结果鸣冤的被抓,拦轿的被杀,但有谈及此事者,严惩不贷,此事父王知情不知情?原吏部尚书史文清在揭发买官卖官、舞弊徇私一案后,当即患上重病,没等朕派御医去看,人便去了,随后吏部就有侍郎以下官员接二连三地自认有罪,留下书信便自缢而亡,其余大臣也都来向朕请辞,准他们告老还乡,此事父王知情不知情?再加上这次霓凰郡主大婚上的那些奇闻怪事和流言蜚语,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惊天大案,父王究竟知道多少?从中参与的又有多少?”

“既然有此一问,皇帝不杀了我,还留我的性命,把我拘禁在这宁王府做什么?”宁王又问道。

萧安赢避而不答,转而说道:“皇叔回来了。朕请他回来的。”

宁王冷笑一声说:“皇叔?皇帝管靖王叫皇叔,还是皇父?”

“父王这是什么意思?”萧安赢脸上一阵抽搐,大步跨到宁王面前,在一步之遥的位置站住,说,“事到如今,父王觉得一切都是朕的错吗?”

“从你懂事,就跟在景琰身边,你也聪明,天资出众,萧景琰在宫里设了书塾,然后一眼就看中了你,从此将你带在身边,亲授骑射武艺,治国之方,用兵之道。景琰少时领兵,后又赢过了前太子和誉王,成功夺嫡,跟他比起来,我的确自愧不如,想来,希望有一个他那样的父亲也无可厚非……”

“当初,是父王不要儿子,不是儿子不要父王!”萧安赢大吼,把眼前能看到的东西全都推翻在地,全然不顾一个皇帝的尊严与权威,推搡过程中有几缕发丝已然垂落,样子看上去狼狈不堪,“父王不记得了吧,当初送朕去书塾,父王交代给朕的只有两个字——听话。是父王把朕交到了靖王叔的手上,并且逼着朕听话,好好读书,比其他兄弟都要刻苦,父王要朕乖顺,要朕吃苦,甚至要朕拼命,这些父王都不记得了吧?当初朕不敢骑马的时候,是父王把朕绑在马背上,父王忘了吗!后来朕从马上摔下来的事情,父王也忘了吗!”

“我要你当皇帝!”宁王终于站起身,将手里一个琉璃盏摔到地上,碎成几片,“当初萧景琰在宫里设了书塾,接皇室宗亲中所有适龄子嗣入宫读书,亲自过问学问进度,我就懂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要从你们中间挑一个来继承皇位。生在皇家,不过表面风光,看上去高人一等罢了,只有手握实权才能叫人高看一筹,我这一生已经窝囊半世,我要我的儿子从此风光无限,我错了吗!”

宁王吼道:“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这个孽子!”

萧安赢抿了抿嘴唇,眼神触及地上琉璃盏的碎片,突然觉得自己一颗心也如同那个琉璃盏一样,遂成了很多片。

他不再争辩,只是默默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嘴里反复念叨:“父不知子……子不知父……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他想在皇家,也许这是一场逃不掉的诅咒,一场不断被重复的悲剧。

贵洪一直等在门外,突然看到萧安赢摇摇晃晃地从宁王府里出来,顿时迎了上去,刚一扶住,就感觉萧安赢的身子软了下去。

“陛下……”

萧安赢点点头,缓缓道:“……传朕旨意,宁王病重,恐染及他人,从此禁足宁王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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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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