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光荣无价》081

【文案】

国破山河在,人亡志不亡。

问明楼,死,怕与不怕?——答:他日若成丧家犬,不如今日提缨枪;

问明诚,死,怕与不怕?——答:生亦艰险,死有何惧;

问明台,死,怕与不怕?——答:怕,但他们不怕,我便不怕;

明镜笑曰——你们不怕,我便不怕。

八十一

但是,明台心里并不这么想。

他现在满心都是对即将回到上海的欢喜,马上就要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大哥、大姐、阿诚哥,马上就要回到明公馆了,只要一想到这些,就连明楼往常对他唠叨的样子,他也觉得甚是温馨。

走之前,明台考虑要不要去跟王天风告别,这次离开军校,就是真的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在军校的这几个月,虽然算不上留下了多么美好的记忆,但是却是他生命中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恐怕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了。

不过,他并没有见到王天风,只收到了王天风托郭骑云代为转交的一块手表,明台认得,那是一块瑞士表。

明台把那款手表接过来,放在手里看了一会儿,问道:“老师就没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郭骑云说:“老师说,以后你就是我们这个行动组的组长,要我和于曼丽一切行动都听你的指挥。”

明台一听就乐了,打量了一下郭骑云和他放在脚边的那个行李箱,挑衅道:“不乐意吧,郭教官?”

明台有意把声音拖得很长,看得出来,对于王天风的安排,郭骑云是不十分服气的,所以他也没有给郭骑云留下任何抱怨和挑衅自己的时间与机会,直言道:“好好珍惜,郭教官,在军校,你还是我教官,但是一旦从军校出去了,咱两的身份就得调过来了,我是组长,你是组员,你得听我的。”

郭骑云勉强维持着笑容:“上下尊卑,我懂。”

“尊卑谈不上,有上下的概念就好。”明台又扫了一眼那块手表,虽然是块好表,但是是旧的,他猜不出王天风把一块旧表交给自己有什么深意,事实上,这块表,正是王天风回国之前,他从明楼那里要走的那块,如今还给明台,也算一般意义上的物归原主,另一半的深意在于,给明楼送去一个信号。

当然,这些都是明台猜不出来的。

明台问道:“老师还有别的话要交代的吗?这表是旧的,送别人自己用过的东西,是不礼貌的行为,而且,我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表也不例外,老师没有说为什么要送这块手表吗?”

郭骑云说:“其他的话就没有了,至于这块表,老师说,这块表,是他所有家当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他知道明家小少爷从来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但是希望你能把这块表留下,做个纪念也行吧。”

“一定要留下吗?”明台问道,“压箱底,老师会介意吗?”

“我想不会。”郭骑云强调道,“老师说,请你一定带走。”

明台咧嘴一笑,小声问道:“老师去哪儿了?”

“开会去了。”郭骑云回答。

明台的表情明显不信,但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反驳的话,他把王天风留给他的表装进口袋里面,吐了吐舌头,显得有些调皮:“见不到也好,这种时候见面显得尴尬。我也早猜到了。走吧。”

“是,组长。”

明台听到这一声“组长”,不由地脚步一缓,但并没有停下,只是稍一迟钝,然后又大步迈开,在学校门口,于曼丽正在那里等着他们,有一辆车,将会送他们去机场,然后有人会送他们回上海,到了上海之后,就是一个新起点,等待他们的是新任务。

明台觉得自己的血已经开始沸腾了,一种无法控制和压抑的激动,以后的路虽然不知道在何处,但是光明在何处,路就通向何处。

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是王天风避开了与他的最后一面,就证明王天风并不想给他答案,所以明台决定先放下这些疑问,他把一套包装漂亮的西装、两套军装、军衔、一枚五等云麾勋章以及一封书信,留在了王天风的办公桌上,西装是上次去香港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按照王天风的尺寸定做的,军装、军衔是他和于曼丽两个人的,五等云麾勋章是上次任务他得来的,书信是他自己写的,上面话不多,但是都是一些当面对着王天风讲不出口的话——“老师,我们杀敌去了。军装等物替我们收着,若战死,替我们烧埋了。若胜利回来,我们还要穿着受勋。老师好好活着,正如我们努力死地求生!学生:毒蝎。”

从今天开始,这世上正式多了一个叫“毒蝎”的人,他和他的小组,将把他们的刺针对准敌人的咽喉,尽作一生拼,翻作三江浪。

明台发誓,既然走上这条路,他就要走得光荣,走得无愧,走得让他的老师,他的哥哥姐姐,让所有识得他的人都替他自豪。

***

明楼对明台即将回到上海的消息实在是喜忧参半——明台回到上海,他的小组在上海的直接领导人就是明楼,这意味着明楼可以直接掌握明台小组的动向,尽可能策应他的一切行动,护他周全,但是同时也意味着正是明楼的每一条命令在让明台去出生入死,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让明楼痛彻心扉。

更重要地一点,他的感情,既要瞒着明镜,更要瞒着明台,身边能说说心里话的只剩下一个明诚,显得弥足珍贵。

明诚问道:“大哥,您打算怎么办?”

“载着来参加‘和平大会’的专员们的专列,就快到上海了,他们就是明台这一次的行动目标,”明楼有意顿了顿,拿开撑在额头上的手,苦笑道,“也是大姐被76号注意到的原因,大姐是打算去黑市买炸药的。”

“大姐她……”明台想了想,说,“要我跟黎叔联系吗?”

“不用,恐怕大姐也是自作主张,大姐经商是一把好手,但不懂政治,她只知道明家用来开矿的炸药每一笔都在政府登记,但是她不知道那些用量在我这里不过就是修改几个数字罢了,这种政府文书上的事情她不懂,否则就会直接来找我帮忙,而不必冒险去黑市了。我在组织的身份,最好还是对大姐保密,大姐只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汉奸,至于我究竟是那一边的人,大姐还不知道,那就先不要告诉她,还是要最好完全的准备,我们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大姐那边,我一会儿去找她。明台行动的炸药,还要靠大姐提供。”

明诚大吃一惊,说:“你要把我们的行动,告诉大姐?”

明楼说:“不向大姐透个底,她怎么肯把炸药借给我们?明台的事情必须瞒着大姐,但我参与了这件事,在大姐这里是瞒不住的。”

明诚小声问道:“大哥一开始就打算向大姐要这次行动用的炸药?”

“要?”明楼苦笑道,“你当大姐那里的东西是这么好要来的吗?大姐被76号抓了,就意味着黑市这条线上已经有了76号的人在暗中盯梢,大姐也算歪打正着,替我们投石问路,现在问来的结果就是黑市行不通了,否则你当我愿意向大姐开这个口吗?就算我说我只管提供炸药和专列的行程表,大姐就当真相信后面的事情都与我无关,就算专列被炸,也查不到我的头上,我是绝对安全的吗?你未免把明家大姐想得太简单了。”

“这……”明诚沉默了

明楼勉强笑笑,反过来安慰明诚:“也不必太悲观,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这里都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明台那里绝不能出岔子。”

“大哥,你放心,”明诚坚定地说,“我已经跟梁仲春约好了出货时间,到时候我会借着帮他出货的理由抽空亲自去策应明台。”

“……又是自作主张?”明楼苦笑道,“罢了,你去吧,你亲自去我也能安心一点,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明白吗?不光是明台的安全,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还有,不要让明台发现你。”

“我知道轻重,”明诚说,“大哥放心。”

到了晚上,明镜正坐在小客厅翻阅着一份上海画报,明楼过来了,身后跟着明诚。

明镜抬头问道:“吃饭了吗?厨房里给你们留了夜宵,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让阿香给你们热热就能吃了,很快。”

“不用麻烦了,大姐,我们在外面吃过了,”明楼说着,扭头对明诚说道,“阿诚,你就在客厅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到小客厅来,我有话同大姐谈。”

“是。”阿诚应了一声,随手带上小客厅的门,出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两姐弟,面对面,壁炉里火苗刺刺地响。

“大姐,您被抓进76号的事情,为什么不同我讲一声?”明楼问道,“我都不晓得出了这么大事?我知道您在商场山一个人撑了整个明氏企业,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是,76号那种地方是您想不到的,他们跟您在商场上见到的对手不一样!”

明镜很是平静,一点不为所动,说:“你骂阿诚了?我看这孩子心情不是很好。”

就像一拳头的力量都打在了棉花上,对于明镜这种以“绕指柔”化解“百炼钢”的防守,明楼除了苦笑,也没了别的表示。

明楼说:“大姐,阿诚他是担心您,被76号盯上的人,往往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只要进去了那个地方,就算什么也没有都会被剥下一层皮来。”

“何况我还有点什么呢,是吧,你是这个意思吧?”明镜收了画报,端正地坐好。

“大姐……”

“我猜我的事也瞒不过你,其他的我也不求你,两张车票,举手之劳,你总要帮我吧。”

明楼想也没想地摇摇头,说:“此次参加‘和平大会’的专员们,的确要乘坐一趟专列到上海,不过,这趟专列的安全保卫工作,已经升至绝密等级。除了参会人员、日本宪兵,以及特工组成的安保人员,不要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就算我把车票给您,您也搭不上这般顺风车,反倒是这两张车票,足以把你我,以及整个明家送上断头台!”

明楼声音不重,但是话说得很重,不过明家大姐也并没有被吓到,这一份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定力,实在叫人不得不佩服,正因为这样,尽管明楼在外面风光无限,可谓呼风唤雨,算无遗策,唯独在明家大姐面前,始终气短。

就和上一次大闹爵士西餐厅时一样,明镜的反应依旧在明楼的意料之外,对于明楼拒绝提供车票这一点,明镜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更不要说有任何的愤懑不平,她平静地就像是一尊雕像,甚至在遭到明楼的拒绝之后,还有一点放心的感觉。

“看来你想的很清楚,很透彻,心里有数。那,既然不能给我,也不要给别人了,亲疏有间,自己家人都不帮,就不要再去帮外人了。”

明镜说着又把手里的画报打开了。

明楼一愣,突然之间就明白了明镜的用意,正如他猜透了明镜去黑市的用意一样,明镜也猜到了自己来找她的用意,眼下他们两个人面对的是同样一个窘境,从黑市弄炸药这条路行不通了,时间有限,那眼下能弄到炸药的地方就只剩下明家矿产了,而矿产的钥匙在明镜手里,她完全可以不把钥匙交出来——为了明楼的安全。

所以明镜才能如此气定神闲。

明楼想通了一切——明镜不是不相信,以明楼如今的身份地位和能力,他能够在政府文书上改几个数字,从而轻而易举地调出一笔炸药,而是从一开始就拒绝明楼在这件事情上有任何牵连。

明楼顿时就慌了。

“大姐!”明楼起身坐到明镜身边,一双手紧紧握住明镜,说,“大姐,不要冲动,我能帮你,我能帮你。”

明镜温柔地一笑,说:“你刚刚自己说的,你帮不了我。”

“车票的事,不行,但是炸药可以。”

“炸药我有。”

明楼一向思维敏捷,但是这种情况下竟然也有一些口舌打结,显得不那么利索:“大姐,大姐你听我说,我知道家里的矿上有炸药,钥匙就在大姐手里,但是,大姐,只要专列被炸,日本人,还有76号,他们所有人的眼睛都会盯上爆炸物的来源,黑市上已经有人盯着了,那么剩下能查的就是合法来源,就是在政府有备案的这部分,大姐,这个计划没有我的参与,就不安全。”

明镜说:“找不到证据,我就是安全的。明家开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海滩的人都知道我明家有这门生意,不过就是做账的问题,申报时间上晚了一步,只要账做好了,查不出什么来。”

“大姐!”明楼飞快地转动脑筋,“他们不会信的,何况,他们盯上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件事在他们那里,究竟是不是您做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终于能找到一个由头来除掉您,大姐,相信我,76号和特高科,哪一个都不好惹,您没有必要做无畏的冒险和牺牲,我是您的弟弟,您总该相信我。炸毁一辆满载侵略者及汉奸的专列,需要的是精明的安排、智慧的指挥,而绝对不是冒险。大姐,您听我的。”

明镜的神情有所触动,这让明楼看到了希望。

“大姐,您听我说,”明楼说道,“我们是一家人!您不忍心让我陷入危险,我又何尝能看着您去冒险。这个事情虽然危险,但是并非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只要我们通力合作,就能圆满解决,没有必要让任何一个人去冒险,您说呢,大姐?”

明镜沉默了,她伸出手来,抚摸着明楼清瘦的面颊,忍着自己心底的酸楚,明镜说:“父亲临终时,他拉着我的手说,明楼就交给你了,你让他好好读书,做一个纯粹的学者。我答应了父亲,但我失言了。”

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了明楼的手背上。

“没有!没有!”明楼单膝一屈,半跪下来,替明镜擦掉了眼泪,说道,“姐姐做得很好,是大姐撑起了明家,让我们几个能够安心读书,生活,如今我们都长大了,大姐,我能帮您撑起这个家!大姐,我向您保证,等战争一结束,我就回巴黎教书,做回自己,做一个本分、简单、纯粹的学者,我答应您,我一定好好活着!大姐,您也要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明镜从未见过这样一个明楼,言辞恳切,充满乞求,实在令明镜不得不动容,她掏出丝帕抹掉泪花,把话题拉了回来,“起来吧,坐下,好好说话。你预备怎么办,把你的计划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许瞒着我。”

“是。”

明楼把自己的行动计划告诉了明镜,因为用于开矿的炸药都在苏州老家,所以行动地点就定在了苏州,明诚会借故离开上海,亲自去老宅提炸药,连同专列到达的时间表和座次表,一并交到负责行动的人手中,由负责行动的人事先埋伏,得时间一到就引爆炸药。

这些都是实话,明楼没有任何的隐瞒,唯独漏掉了一句实话没有告诉明镜——军统那边负责行动的人,正是明台。

“这就是整个计划,我只提供行车路线,开车时间及到站时间,其余的工作,不是我该知道的,也不是我该问的。”明楼说道。

明镜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派阿诚到76号也是为了这次行动吗?”

“我让他去接触梁仲春,和他搭上关系以后,便于行动。”明楼说,“不光是为了这一件事,梁仲春是76号行动处的处长,阿诚和他熟识以后,也能方便探听到我们想要的消息,而且他手上有条运输线,必要时也能借来用用。”

明镜叹了口气,说:“你们做的也都是危险的事情,留神。”

“知道了,大姐。”明楼终于能放心吐出一口气。

就在这种心惊肉跳的气氛中,明楼和明镜结束了姐弟间第一次并肩协作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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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今天写了好多字,求表扬。

我突然想起我当初爱上写故事的原因,因为我有自己喜欢的写手,我希望自己能够有一天变得像他们一样,也有很多喜欢我的人。

文字,向来都是玩的辛苦、孤独,但是,也满足,幸福。

PS:第一次买了故宫文创,看了好几次,一直没舍得下手,这一次终究还是下手了,get到一个烧钱的新玩法——故宫文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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