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光荣无价》130

【文案】

国破山河在,人亡志不亡。

问明楼,死,怕与不怕?——答:他日若成丧家犬,不如今日提缨枪;

问明诚,死,怕与不怕?——答:生亦艰险,死有何惧;

问明台,死,怕与不怕?——答:怕,但他们不怕,我便不怕;

明镜笑曰——你们不怕,我便不怕。


一百三十

明镜的人走了,但是她的话却仿佛一直停留在明楼的耳边,不停地重复,不停地回响,不停地提醒明楼。

尤其是最后那句——“你要还是个人”

明楼也在不停地追问自己,但始终得不到答案,因此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家不敢回,以往遇上棘手的问题,身边尚有一个明诚陪伴左右,如今空无一人,明楼只好冒险去找了王天风——他实在需要一个了解内情的人来陪他说说话,或者听他说说话,他怕自己撑不到最后就疯了——在发生了这一系列事情之后,明楼实在不愿再靠近王天风,但是眼下,他别无选择。

所以,明楼说:“可见,人活一世,自由少,受制于人多。”

王天风并不介意,也不恼怒,回答道:“世界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无下则无上,无低则无高,无苦则无甜,怎么看罢了。”

“我必须救他出来,”明楼说,“就算已经不是人,但至少还要做几件人事儿。”

“那就等!”王天风平静地说道,“耐心等。”

明楼瞥了他一眼,说:“上一次在巴黎,你怪我的心是铁做的。现在看来,你的心也变成铁做的了。”

王天风一愣,像是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此刻经明楼提及他才想起来一样,沉默了一会儿,把杯子里的茶当酒,满杯饮下,说:“见惯了生死之后,就会觉得,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死亡,才是一切的完结,只要没死,就还有救。”

“只要没死,就还有救……只要没死,就还有救……”明楼在嘴里面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然后学着王天风的样子,也将茶水饮尽,斩钉截铁地说,“光活着还不够,我还要他活得好,活得有个人样。”

王天风反问道:“他现在难道活的不像个人样吗?”

明楼语塞,他明白王天风的意思,但是实在难以狠心点头。

王天风若有若无地叹口气,说:“在军校的日子里面,我教过很多学生,有的敦厚,有的清婉,有的温和,有的烈性,对一个老师而言,教出来的每一个学生他都会记得,也许他们中有的人不适合这一行,不够优秀,不够出众,但是,他们都是抱着一颗敢为国难慷慨赴死的赤子之心来的,能有这样的初心,已然证明他们本质都是好人,当我将他们送出军校,就再不能为他们提供任何保护,他们所决定的每一步都是他们自己的真实意愿,我只能祝愿他们能够学有所用,其他都无能为力,但无论如何,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学生,我还记得他们每个人当初进入军校、选择加入这支队伍的时候的样子,并且将永远记得……”

明楼实在无法接话,两个人只好相对沉默。

好在等待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经过情报专员的连夜分析,日本军部终于确认了情报属实,并且下令给汪曼春颁发军功章,认可她功不可没!

汪曼春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明楼,并且带去了上好的红酒,她要将这份喜悦感同明楼分享,而明楼也确实表现出了自己的喜悦——他亲自替汪曼春开了红酒,并且拿了两个杯子,满上半杯,并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汪曼春。

汪曼春发自内心地说道:“师哥,谢谢你,这一次没有你,靠我一个人,拿不到这枚军功章,这中间有你一大半的功劳。”

明楼没有接话,只是郑重其事地轻轻同汪曼春碰杯——“cheers!”

同时眼神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想,终于到了一切都将有个了结的时候了。

很快,日本中国派遣军总部就根据这份重要情报,调整了摧毁中国第二战区的根据地、进攻常德的计划。

但是,风向却突然变了。

第二战区风云变幻,战旗纷飞。

第7集团军、第18集团军,以八个步兵师、十四个步兵旅、两个骑兵师的兵力,挟制住日军的左肋,粉碎了日军的阴谋——一场狭路相逢的战役,以四千人的代价歼灭日军两万人。

日军的傻眼,同中国军人的冲天士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醒悟过来的日本军方,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他们所获得的第二战区军事部署计划是伪造的,战局就是从那条所谓“第二战区军事部署”的情报开始急转直下,他们正如一群乌鸦被农夫设下的天网给吞噬了,再也飞不起来,就像是掉进黑洞洞的旋涡里,逃都逃不掉。

这一次,丧钟是真的敲响了,并将一路相随。

日本现任特高科课长藤田芳政为了脱罪,洗脱自己误判的嫌疑,在第一时间就将汪曼春扔进了监狱,然后他想起了一个人——明楼。

围绕着这条“第二战区军事部署”的情报发生了许多事,并且很多事情从一开始牵扯出来的蛛丝马迹,几乎每一条都跟明楼有着直接关系,比如王天风是第一个被捕的人,他同明楼的交情从年少远在巴黎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又比如紧接着被捕的人是明诚,他同明楼的关系就更加紧密了,作为明楼的私人秘书,连明诚的命都是明楼救回来的……但是尽管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关系,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明楼反倒成了唯一能够独善其身的那个人。

这一点实在令藤田芳政感到疑惑不解。

因此他也在第一时间将明楼请到了特高科。

明楼依旧保持着谦虚客套的态度,此时他的不卑不亢在藤田芳政眼中看来,比当初汪曼春的拼命讨好来的顺眼的多,因此,藤田芳政也回以客套:“明先生,今日请你到特高科来,实在是有事请教。”

一个“请”字足以将此刻这种微妙的关系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明楼依旧面不改色,就像是并没有听明白藤田芳政话里的深意。

明楼说:“藤田长官客气了,有什么事您不妨直说。”

“日本中国派遣军总部在常德的进攻计划失败了,那份第二战区军事情报是假的。”

藤田芳政开门见山。

“我听说了……”明楼面色严肃,说,“听说那一仗打得很惨……”

藤田芳政点点头,说:“是的,很惨,第7集团军和第18集团军,用四千人就消耗了我们两万人。”

明楼沉默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情绪,说:“藤田长官今日请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想请你替我重新分析一下这条情报。”

“……”明楼叹了口气,说,“这条情报是我一手安排截获的,但中间出了岔子,我的私人秘书阿诚牵扯入内,因此为了避嫌,我没有参与此案的情报分析,整个分析和审讯过程都是汪处长亲自主持,汪处长出任76号情报处处长一职以来,能力有目共睹,我想交给她是没有问题的。”

明楼的语气充满了遗憾。

藤田芳政“哼”了一声,说道:“毫无疑问这就是一条假情报,而当初汪处长是拍着胸脯同我保证过,她能对此负责。”

从藤田芳政的话里,已经能够感觉到他对汪曼春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

“那,藤田长官今日要我来,做什么?”明楼问道。

“替我查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藤田芳政说,“明先生的能力才是大家有目共睹。”

“可是我的私人秘书阿诚也是这个案子中的重要嫌疑人。”明楼有些为难。

藤田芳政拍拍明楼的肩膀,说:“我对明先生,深信不疑。”

明楼犹豫了片刻,终于点头,并且很快就查到了蛛丝马迹。

明楼说:“我发现,在汪处长提交的情报分析报告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能够直接证明这条情报真假的关键证据,阿诚被捕后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这是一条真实的情报,所有这一切都是汪处长的主观推测,并且没有任何依据能够证明她的这种推测。看上去就像是汪处长急于让皇军相信这条情报是真实的,并最终导致了皇军在第二战区的战场上彻底失利。”

这是一项严重的指控。

藤田芳政倒吸一口凉气,他望着明楼,有些不解:“汪曼春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并不能完全确定她的目的,但是原因无外乎有两种,一种是为了摄取权力。汪曼春是一个权力欲望十分强烈的女人,76号二春争权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汪曼春为了压倒梁仲春,有着强烈的立功愿望。所以,她急于证实自己获取的情报的真实性,这是一种升官的捷径。”

藤田芳政思考了片刻,他能够听得出明楼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的那份“轻描淡写”,显然,这并不是明楼得出的最终结论。

所以,他追问道:“那,另一种呢?”

“我怀疑她才是重庆政府的人。”明楼沉着地说道。

这个回答更令藤田芳政难以置信。

明楼说:“首先汪曼春自出任76号情报处处长以来,从未遇到过袭击,一次也没有。她常常独来独往,无论白天、黑夜,像南田科长这样出入前呼后拥,安全保卫措施严密,尚且遭到厄运,汪曼春何以毫发无损,来去自如?”

藤田芳政像是不信,道:“可我听说汪处长的叔父,就是死在军统的暗杀之下,还是除夕夜,当时事情闹得很大,汪处长的伤心大家也是看在眼里,不像是装出来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自幼是叔父抚养长大的,伤心总是难免的,这是人之常情……而且经过她叔父的死,就不会有人再怀疑她的身份,这成了一个最好的掩饰,就像您现在的反应一样,绝没有人相信会有人为了自己而牺牲亲人的性命,这也是人之常情……”明楼看见藤田芳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其次,就算阿诚当场杀了王天风,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在替军统锄奸,从头到尾都没有证据能够证明阿诚是军统的人,这一点也是汪处长推测出来的,而汪处长对阿诚审讯手段之严厉,几乎可以算是杀人灭口,这一点,您可以向当时一同参与审讯的人求证,据他们说,当时汪曼春下手已经没了轻重,如果不是他们拦着,恐怕阿诚已经被打死了。”

“但是情报的确是从阿诚身上的搜出来的,同时王天风也是死在了阿诚的枪下,这一点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而且在审讯过程中,阿诚也的确曾对汪曼春出言不逊。”

“问题也正好是出在这封假情报上了。如果阿诚真是军统的人,并且早就知道王天风已经像向我们投诚,他完全可以假装自己是在当天行动中缴获了情报同时再另找机会暗中除掉王天风,把一封假情报当作真情报来混淆视听,以及除掉王天风这个军统叛徒,他大可以两件事同时暗中完成,完全没有暴露自己的必要,唯一能够说得通的理由,就是阿诚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当天行动中得到的情报是假的,他除掉王天风只是为了报复王天风之前撞伤了我大姐,威胁到了我家人的安全,而汪处长单凭从他身上找到了情报就认定了他是军统的人,实在有失偏颇。”明楼略一停顿,然后说道,“至于阿诚对汪曼春的出言不逊,我想藤田长官大概对我个人的私事有所了解,我同汪处长之间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爱情,可惜为家族所不容,所以,汪处长非常仇恨我的大姐,仇恨我的家庭。而阿诚从小是个孤儿,是我大姐收养了他,并且送他出国读书,对我大姐,阿诚是十分尊重的,而汪曼春却不止一次地出言顶撞我大姐,甚至诅咒她,这一点,也有很多人能够作证。”

“我理解了。”藤田芳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真是太不了解中国女人了。”

“汪曼春很可怜。”明楼很自然地流露出情感深处一点点深曲隐微,“女人常常意气用事,欠缺理智。”

明楼的分析让藤田芳政一时陷入了沉思,所有明楼说的这些,其实也仅仅都是推测,没有实证,但是眼下军部已经开始追责,他必须有个决断——他想到了汪曼春。

但是。

藤田芳政有些犹豫:“如果,我说如果汪曼春才是重庆政府的人,那就太可怕了。”

他想,让一个女人来替自己背黑锅,终究太过卑鄙无耻,因此,他用试探性地口吻询问着明楼的意见。

“藤田长官,有道是‘无毒不丈夫’。”明楼给了他一个最具中国式的台阶,同时也正好猜中了他的心思,“人是最危险的,失了控的女人尤其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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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七月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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