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光荣无价》132
【文案】
国破山河在，人亡志不亡。
问明楼，死，怕与不怕？——答：他日若成丧家犬，不如今日提缨枪；
问明诚，死，怕与不怕？——答：生亦艰险，死有何惧；
问明台，死，怕与不怕？——答：怕，但他们不怕，我便不怕；
明镜笑曰——你们不怕，我便不怕。
一百三十二
二楼楼梯向上，左边是明镜的房间还有明台的房间，右边是明诚的房间。
明楼行动迅速，几乎就像是贴着楼梯扶手然后借力飞上来的一样，刚到二楼，明楼就冲明台喊了一声——“明台，去大姐房间”——而明楼自己赶去了明诚的房间，一颗心砰砰乱跳，手心里面全是汗。
毫无疑问，汪曼春这次越狱出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报仇，对报仇而言，活着的人远比死去的人更受折磨，梁仲春的二姨太遇害就已经证明了这个女人不顾一切地豁出去了的决心。
明楼想，对汪曼春而言，自己是竭尽全力地救下了明诚的性命，却把汪曼春变成了弃子，又或者，事到如今，汪曼春根本已经完全想通了这一连串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次前来，就算是一次破釜沉舟，打算同归于尽了。
想的越多，明楼就越是着急，所以他叫明台去看明镜的情况，自己则一把冲开了明诚的房门，里面的状况让他脸色发青——他看见汪曼春左胳膊紧紧勒住了明诚的脖子，右手里有一把枪，正指着明诚的太阳穴。
明楼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地疼，他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汪曼春的右手食指上，只要汪曼春轻轻勾一勾手指，明诚就没命了。
“来的挺快的，师哥，我刚刚听到下面动静不小，一口气跑上来的吧，”汪曼春冷笑两声，说，“不急，师哥，我给你留了见这最后一面的时间，特意在等你呢。我跟阿诚刚刚还在讨论，你究竟是会先去你大姐明镜的房间，还是先来看他，我的好师哥，你可真让我失望！”
“汪曼春，你不要乱来。你想干什么？”明楼的眼神移到明诚身上，他看见明诚一动不动地任凭汪曼春将他钳制住，脸上平静地很，还有一种看到明楼之后的满足感，明楼知道，这一刻在明诚的心中肯定又有了“死而无憾”的觉悟，但他绝不允许。
明楼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说，“曼春啊，你别激动，放松一点，阿诚他病了，难受，经不起这些折腾，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坐下来慢慢谈呢？”
“我也难受，师哥……”汪曼春望着明楼，眼睛中流露出一丝依依不舍，喃喃自语，“师哥，我也难受，你不知道，特高科的监狱里面好冷，也好脏，还有老鼠，我每天晚上都不敢睡觉，白天还隐约能听到墙外面的声音，一到晚上，周围没有人了，都静悄悄的，像死一般的安静，除了老鼠发出的‘吱吱吱’的声音，我根本不敢闭眼睛……我简直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这么难受，师哥你不知道吗……”
不管汪曼春多么罪大恶极，但是毕竟是个姑娘，何况这一番话说的都是真情实意，明楼的确动了恻隐之心，正欲开口安慰，却见汪曼春突然变了脸色，脸上再没有一个女人的风情万种与柔情似水，反倒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眼睛里面冒着毒光，怨恨地望着明楼：“师哥，你根本没打算救我吧……”
“曼春啊……”
“你巴不得我死！”汪曼春大喊，声嘶力竭，用尽全力，“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军统奸细的身份了！”
“大哥！”明台恰在这时也冲了进了，手里拿着枪，身后紧跟着明镜。
汪曼春一愣，突然仰天长笑，说，“我汪曼春真是有眼无珠，被你们明家几兄弟骗得死去活来！我跟你们明家有什么仇什么怨，你明家大姐恶心我，我喜欢的男人算计我，就因为我爱你，我就活该被你骗吗！”
“曼春，”明楼叹了口气，说，“曼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你恨的人也是我，你放了阿诚，天大的事，你冲我来。”
“大哥……”
从被汪曼春劫持到现在，这是明诚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嘴角有血迹，是汪曼春下手打得，明楼没进来之前，汪曼春逼着他向楼下的明楼求救，但是明诚咬死了嘴唇，不发一言，这时候听明楼说这话，明诚才忍不住叫了声“大哥”。
“可真是兄弟情深啊！”汪曼春用枪托的位置朝着明诚额头上用力砸了一下，吼道，“你一个捡回来的孤儿，也真没白跟了明家这个姓！”
“汪曼春，你想干什么！”明台大声呵斥道，他看见明诚的额头上已经有血渗了出来，因为汪曼春这一下，明诚的头向后歪倒着，看上去像没了意识。
“我也小瞧了你，在银行那一次，我差一点就抓住你了！”汪曼春说，“你们明家几兄弟真是合起伙来算计我，我倒是没想到当初那个被明家上上下下捧在手心里面的掌上宝，如今也能拿得动枪了。明台，说说看，你是姓国，还是姓共！”
明台没空搭理她，也没空去看此时明镜脸上的神色，他知道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抓紧时间把明诚从这个女人的手里安全救出来，晚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明台说：“汪曼春，你快把我阿诚哥放了……”
“你们明家也是厉害，大姐是个红色资本家，几个兄弟要么姓国，要么姓共，真是一屋子的反日分子，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没看穿你们的真面目呢！”
明楼拦住还要说话的明台，对汪曼春说：“曼春，我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样对立的地步，难道你不清楚这中间的原因吗？”
“你又要跟我提那一套国仇家恨吗？”汪曼春满脸不屑，说，“我现在就恨我汪曼春自己瞎了眼，一路上明里暗里给你当了帮凶，白白错过了这个天大的功劳。明楼，我曾经那么相信你，你离开我的时候我相信你，你在国外的时候，我相信你，等你回国了，我依然相信你，从来没有怀疑你，可是你呢，你一步一步给我设下圈套，每一步都想置我于死地，最后你还亲手把我送进了日本人的监狱里，想要借日本人的手杀了我！”
“说实话，”明楼叹了口气，说，“我回来之后最痛心的事情，就是看到你变了，你已经不是我离开前认识的那个汪曼春了，那个汪曼春是多么健康，干净，善良，宽容，会因为别人的幸福而祈祷，会为了别人的不幸而悲伤，可现在呢，我只看到了一个为虎作伥的杀人机器，汉奸国贼，曼春啊，你还记得有多少人死在你手上吗？你夜里睡觉的时候不会觉得害怕吗？”
明楼话里的最后两句，正和那天在审讯室里面明诚说的一模一样，这让汪曼春彻底死了心，对眼前这个男人再也没有了依恋，她认清了现实，但也在这一刻失去了一切。
汪曼春大喊道：“你以为我是自己想变成这个样子的吗？我现在已经人不人，鬼不鬼，我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拜你明家所赐！你问问现在正躲在你身后的明家大姐，当初我是怎么样跪在你们明家大门前求她让我见你一面，结果呢，除了屈辱，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但我还没死心，我等到你回来了，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心早就变了，我以为你留在我身边是因为我们曾经的感情，可你呢，你却别有居心！明楼，听过一句话吗，真小人易躲,伪君子难防，明楼，我的变化是摆在明面上的，而你却是坏在骨子里的，你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那你呢！”明楼厉声呵斥道，“你为了你所谓的事业，所谓的成功，所谓的坚强，完全抛弃了正义，你替日本人奴役自己的民族和同胞，你现在已经变得没有人性了，你知道吗，汪曼春！”
“不许你叫我的名字！”汪曼春冲着明楼脚下开了一枪，子弹打偏了，汪曼春说，“你没资格，只有我师哥才能叫我的名字！”
因为枪声，明镜吓了一跳，她抓住明楼的胳膊，对汪曼春喊道，“汪曼春，你口口声声说你的命运是从那天被我赶出明公馆的时候开始改变的，既然恨得是我，那就冲我来吧。”
“大姐！”明楼看见汪曼春的枪口对准了明镜，连忙上前一步挡在明镜的面前，以汪曼春对明镜的恨意，第一枪没打中明楼，这下一枪却未必打不中明镜。
汪曼春见了，一阵狂笑，就如同要背过气去了，等到喘匀了气，汪曼春说：“明楼，你就这么笃定我舍不得杀你吗？”
“杀我可以，但是，要动我的家人，除非我死了。”
明楼声音平静，没什么豪言壮语。
汪曼春听了明楼的话，就像是突然被人卡住了喉咙一样，笑声戛然而止，这份担当是明楼一贯的作风，汪曼春曾经也把自己当作是明楼的家人，满心期待地躲在明楼的保护之下，如今看来无非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汪曼春说：“给个痛快话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中国人！”明楼说，“我做的，都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应该做的事！这就是我最真实的身份，我告诉你，即使今天你赢了，你杀了我，杀了阿诚，甚至杀光了我整个明家，不久的将来，也是你的末日，是侵略者的末日，汪曼春，你走到今天，谁都别怪，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汪曼春怒极反笑，说，“到今天这个地步，你都不肯说句好话！”
“死，不可怕！”明楼摇摇头，一颗心已经平静多了，说，“怕的是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别，你虽然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而我即使今天死了，我也死而无憾！”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俱之!”汪曼春望着明楼，一字一顿，说，“明楼，我不杀你！我什么要杀你！我要让你活着，让你亲眼看着你心爱的人死在你面前！你不怕死，你也不怕他们死吗！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让你后悔莫及，让你一辈子都忏悔是你亲手害死了他！”
明楼镇定地说：“汪曼春，你太小瞧我们了！从我们参加斗争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我们早就预想到了斗争的艰辛，也预料到了有一天我们会面对死亡，或者面对生与死的取舍！你还没有看明白吗？从你胁迫阿诚到现在，或者说，从你抓他到审讯室开始，他有过退缩吗？我有过退缩吗？我们都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这就是斗争的残酷性，我们一边为斗争的胜利而欢呼，一边必须坚强送别那些为了这场斗争的最后胜利而付出代价，流血牺牲的同志们，他们倒下了，但是我们还笔挺地站着，有一天我们倒下了，还有其他人站着，这就是一个民族的魂，是打不倒，消不灭的！”
明楼感觉到明镜的手有些发抖，事实上，这些话早该说了，他知道明镜一直为了他们每一个人担惊受怕，明楼扭过头，冲明镜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明镜的手背，安慰她。
明台也往前迈了一步，站到了明楼的身边。
“好啊！”汪曼春看着眼前这一幕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样子，只觉的眼睛有些刺疼，说，“既然这样，想必我杀了阿诚，你也不心疼！”
“曼春！”明楼急道，“你大可不必如此！眼下既然已经自由了，你大可抽身离开，我会给你准备一台车，一笔钱，然后送你离开上海！杀了阿诚，对你有什么好处！杀了他，你绝不可能活着离开明公馆！”
汪曼春哈哈大笑，终于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卡住了明楼的命门。
“你不怕死，你怎么知道我就怕死！明楼，我今天来，就是来找你报仇了的，看到你痛苦了，难受了，从此一辈子生不如死，我死也瞑目！”汪曼春说，“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一个女人，只要她肯放下一切，她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武器！”
“曼春……”明楼有些愕然，从汪曼春的只言片语中，他大概能猜到汪曼春是怎么样逃出来的了，也终于明白了被关进监狱里的汪曼春是从哪里抢来的枪，这一刻，明楼看着汪曼春，像是突然回到了十多年前，看着自己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师妹，心中充满了怜惜。
汪曼春吸了口气，说：“你不是说我脏吗？没错，从今天晚上开始，我汪曼春是真的脏了，洗都洗不干净了！所以，你觉得我还怕死吗？我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我就是来要回你们明家欠我汪曼春的东西！我要你们也付出代价！”
“汪曼春！”明台突然大喊道，“你叔父汪芙蕖，是我杀的！除夕夜，霞飞路豪华西餐馆，你叔父就死在我枪下，死的时候他还正在贵宾包间跟人喝酒，玩女人，一个斯文败类！看见我拿枪指着他，他就像是见了鬼！汪曼春，你不想报仇吗？我一枪打穿了汪芙蕖的头颅，但这还不够，他贪图明家家业，设计害了明家，也害了我亲生母亲，一枪怎么能消我心头之恨，这太便宜他了！我拿枪冲他开了好几枪，直到他彻底死了，从此再也不能作恶……”
明台的每一句话都直戳汪曼春的痛处，汪芙蕖即使再恶，也是她的叔父，除夕夜发生的事情汪曼春从没有忘记，但是凶手却仿佛人间蒸发，无论她带着76号的人怎么查，都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她为此懊恼，甚至以为那个凶手在杀了汪芙蕖之后就离开了上海，而如今听明台这一番话，汪曼春登时明白了明台就是她一直在追寻的凶手，眼睛瞬间红了，仿佛里面有一团烈火正在熊熊燃烧，并且她要用这把火将眼前的一切都彻底烧为灰烬。
汪曼春浑身发抖，手里的枪口不由自主地从明诚的太阳穴边上移开，逐渐对准明台，而明楼也在此刻瞅准机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打中了汪曼春的手腕，汪曼春吃痛，枪就这样脱手了，汪曼春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弯腰去抢枪，明台也瞅准机会，连开数枪，直到汪曼春倒地不起，彻底没了气息。
明镜连忙到了明诚身边，她把明诚扶了起来，小声叫着“阿诚，阿诚……”
明楼还站在原地，望着面前汪曼春的尸体，看着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的并不甘心，心里一瞬间什么情绪都有了。
明台说：“大哥……”
他知道，明楼的第一枪只打中了汪曼春的手腕，大概是有意保全汪曼春一条命，这中间还留着当年的情分。
“大哥……”
明诚也叫了一声，声音很小，但是明楼听见了。
正当明楼想往明诚身边走去的时候，却见明诚突然变了脸色！
除了明诚面对着房间门的方向，其他所有人都背对着门，明镜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扭头顺着明诚的视线看去，门口站着桂姨，手里拿着枪，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枪口对着明楼，或者明台。
没有人发现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小心！”
明镜大喊着推开了明楼，第一颗子弹擦着明楼的肩膀过去了，但是桂姨很快就开了第二枪，这一次幸运没有再次降临，明台被明镜护在了怀里，而这第二颗子弹正好从背后击中了明镜，明楼被明镜推了一下，还没站稳，只打中了桂姨的胳膊，而真正打中桂姨要害位置的那一颗子弹，是明诚打出的，他捡起了汪曼春掉在床边的枪，然后双手握住，开枪，打死了桂姨！
“大姐！”
反应过来的明台翻过身来将明镜搂入怀里，用手奋力堵住明镜胸口的那个血窟窿，但是血还是从指缝中间不停地渗出来，直到彻底染透了明台的衣服。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了恐惧的阴影。
[题外话]
不知不觉，写超了字数，算是我弥补这几天忙着加班而漏掉的更新吧
倒计时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