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国破山河在,人亡志不亡。
问明楼,死,怕与不怕?——答:他日若成丧家犬,不如今日提缨枪;
问明诚,死,怕与不怕?——答:生亦艰险,死有何惧;
问明台,死,怕与不怕?——答:怕,但他们不怕,我便不怕;
明镜笑曰——你们不怕,我便不怕。
五十七
“大哥,怎么办?”
明诚心里很着急,别的不说,光凭他自己那三天三夜在军统的经历,无论如何不能叫明台也去经历一次。
于是,他试探地问道,“大哥,要不,把明台抢回来?”
“抢?”明楼冷冷道,“你以为当初我因为是不敢抢,所以才让他们带你进的审讯室吗?”
“那怎么办?大哥,总不能把明台也搭进来吧,大姐要是知道了……”
明楼本就心急不安,听到“明镜”两个字更是焦躁,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冷静处理,他知道,王天风既然敢用自己的名字,想必就知道总会被发现的,而王天风不会无缘无故地就把明台带走,他的行动一定都是经过了冷风的同意,换言之,是冷风授意他带明台进军统,就像当初他逼着自己把明诚拉入军统时一样。
明楼拦下了明诚原本还想说的话,说:“去,给王天风的军校发电报,就说,我明楼问候他,请他不要耽误我弟弟去港大念书。”
“有用吗?”
“姑且试试吧。”
明楼想起当初明诚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他曾和王天风两个人站在审讯室外面,狠下心来看着明诚在里面受刑,王天风曾责问他为什么不进去救明诚,那一句“我有时候真觉得,你的心是铁做的”一直留在明楼心里,不曾退去。
如今又到了同样的选择。
明楼勉强克制住自己心里的不安,双手彼此握着,不停地摩挲着。
就像是一直等着明楼的电报,第二天王天风那边就有了回复。
明诚拿着电报,说:“不行。”
“原话是什么?”明楼显然没有错过明诚吞吞吐吐的表情,喝道,“告诉我,他的原话是什么!”
“他,他……”明诚还是不肯说。
明楼说:“说,他的原话。”
“我们都可以死,唯独你兄弟不能死吗?”
“混账!”明楼只觉得脑袋里面一阵轰鸣,如同置身火烤之境,他一把推翻了桌子上的茶杯、笔筒等一切摆件,“他心里也清楚,走上这条路,可能就回不来了……”
“大哥……”
明楼压下火气,缓步踱到窗前,看着屋外此刻还算平静的上海景色,缓缓道:“自从抗战以来,多少人毁家纾难,前赴后继,打光了多少部队,多少人家的孩子填了进去,再没有回家。是啊,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死,为什么我们明家的孩子就不能死呢……可是……可是,我和你,我们都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现在又把明台拉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大姐怎么办,如果大姐知道了,他最心爱的明台,也回不来了,大姐怎么办……希望,希望我们能在他正式领受职务以前,想出办法,把他接回家来……”
“大哥……”明诚此刻的吞吞吐吐,变得与刚才稍有不同,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惶恐,他仿佛平静了下来,“此事,恐怕已经等不到那时候了。解救明台的事,宜早不宜迟,若是晚了,恐怕明台在那边会吃更大的苦头……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明楼心里面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不愿意去印证这个预感,更加害怕这个预感真的得到印证,成为事实。
明楼问道:“你瞒着我,去救他了?”
“是,”明诚回答得干净利落。
在给王天风发电报的同时,他给中共上海地下党行动小组的黎叔也送去了消息,请他们出手救明台,明台无论如何不能落在军统的手上,他甚至想,就算明台日后有志于此,也绝不该是军统的立场。
令他宽慰的是,黎叔很快也有了回应,送来消息答应了解救明台的事情,并且很快确定了行动计划,得到了组织的同意,让重庆的行动组负责具体实施。
明诚说:“趁学校现在还没有防备,应该最容易得手。”
明楼一颗刚刚平静一点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你,你怎么敢!如果我不问你,你也不打算告诉我是吗?万一失败了呢?你考虑过后果没有?我告诫过你,回来以后遇事不能私做决定……”
“除非遭遇生死选择,明台现在就是命悬一线,”明台冷静地接上明楼的话,目光如炬,“我们不能把明台的命,交到一个疯子手上,明台在冷风的手上,如果挺不过去,就是死路一条。我的计划没有问题,神不知,鬼不觉,一定能把明台带出来。”
明楼突然就说不出什么再反驳明诚的话了。
他知道天下没有什么计划是万无一失、能够确保绝对胜算的,这个道理明诚的心里未尝不清楚,与其说,明诚的这番话是说给明楼听的,不如说他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明楼想,在军统的三天三夜,终究还是成了明诚心中过不去的坎儿,如今,当明台也遇上了相同的一道坎儿的时候,明诚才会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明台走上自己曾经走过的那条荆棘之路。
眼前明诚的目光,以及脸上的表情,让明楼说不出更多的话,他曾在事后用了千万句话语试图温暖抚慰明诚那颗受惊、并因此而受伤的心,此刻他却突然明白,也许当初他也曾是明诚的希望,却最终让他失望。
“阿诚,对不起……大哥……”
明楼把明诚揽入怀里,他以为时隔许久,明诚会渐渐遗忘那段不愉快的经历,但直到此刻他把明诚揽入怀中,才终于清楚地明白,这些事情只是被明诚刻意埋在心里,从不曾消散。
就像明诚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曾经带着一身的伤口从养母的阴影中逃出来,试图保住性命。
明楼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在明诚心中的形象,会同那个给明诚带来苦难的童年的养母重叠起来。
“大哥……都过去了……”明诚拍拍明楼的后背,安慰道。
他能感觉到明楼对这句安慰的不信任以及抵触,但无论如何,像这样坦诚之后,他觉得心里舒服许多,“大哥,我们得救明台出来,必须救他出来,好不好?”
明楼问道:“你怎么确定营救行动成功?”
“他们会发一封简单的电报过来,”明诚说,“然后再找合适安全的机会,送明台回家。”
***
明台的确见到了明诚派来营救他的人。
他正在水房打水,准备洗澡。
一上午的操练,让他浑身没有一块儿干净的地方,尽管军校的条件比不上家里优越,但是,他身上这点少爷脾气,还保存完好。
明台曾以为凭王天风的个性,一定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所以就像他在家中与明楼赌气一样,对方越不喜欢的事情,他偏偏越是做的起劲儿,就仿佛一个贪玩的孩子,放肆地嘲笑你对他的素手无策。
可惜了,王天风对此并不在意,他答应了明台一切看似无理的要求,只要与训练内容无关,他纵容明台的一切,甚至满意地看着明台无尽夸张地表演和发泄他的少爷脾气。
对他的副官,也是明台的教官,王天风说:“骑云,你知道明台身上最大的优点在什么地方吗?在于他懂得看人眼色,懂得猜人心思,他在不断地试图挑战、揣测我对他这些行为能够容忍的底线在哪里,所以他大可尽情地表现他的幼稚,他演的越像,就证明他越适合干这一行。他是一个天生的谍战高手。”
就好像两个人默契地配合着一场追逐游戏,谁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明台从面前的镜子上看到身后多了三个人,穿着军装,但是,人却一个不认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从那里他能看到院子里面多了一辆大卡车,用来送军需供给的那种,所以明台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但是,你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来送军需的,”明台说,“谁会送军需送到水房里来?哥们儿,这就不高明了,又是教官想出来的考试?”
军校里面常常会有突如其来的紧急集合,明台曾以为那是真实情况,而事实证明,那不过就是军校里面的教官特意准备的一场考题,用来检验他们每个人的反应。
尽管对此明台已经见怪不怪,但他的“坏脾气”还是让他忍不住心里的挖苦和嘲讽,他动作很快,顺手从脖子上扯下洗脸的毛巾,浸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向他的对手发起猛攻。
“哥们儿,真的,你得提醒教官,派几个能打的人来,就你们这样的,还不够在小爷手底下过十招呢。”
那三个人有些反应不及,明台手里的毛巾就像吐着信子的蛇,飞快地向他们咆哮而来,他们甚至来不及说话,直到其中一个人拿出了一张照片,终于引起了明台的注意。
“你们怎么有我的照片?”明台停手,笑道,“又是什么新花招?”
“有人让我们来救你出去!”
“这次是来考验忠诚的吗?”明台再要动手,却突然意识到整个军校,只有自己一个人看上去在接受这场“考验”,明台蹙眉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有一个名字在明台的嘴边。
他想起不久前,他接到了明诚的电话,而现在就有人说要来救他出去。
会是阿诚哥吗?
大哥知道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眼前这三个人又是谁?无论是阿诚还是明楼,他们有什么力量,能够人在上海,却找人来重庆救他?
对方只回答:“不知道。”
明台眯起眼睛,想了想,收起了毛巾,说:“你们走吧,回去转告派你们来的人,不用再派人来救我了,我能自己走出这里。”
[题外话]
大家周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