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光荣无价》070
【文案】
国破山河在，人亡志不亡。
问明楼，死，怕与不怕？——答：他日若成丧家犬，不如今日提缨枪；
问明诚，死，怕与不怕？——答：生亦艰险，死有何惧；
问明台，死，怕与不怕？—
—答：怕，但他们不怕，我便不怕；
明镜笑曰——你们不怕，我便不怕。
在飞往香港的飞机上，明台表现地异常兴奋、活泼，偌大一个机舱里面，只坐了他跟于曼丽两个人，在这个小空间里面，再没有人能管得住他，而他也暂时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于是，明台就像是一个脱缰的野马，一旦甩开了束缚，也就解放了天性，表现出了绝对的真我。
他甚至在机舱里面大声唱歌——“英雄长啸利剑发，长城内外血染沙。披荆斩棘倾天下，杀尽东洋回老家！”——引得于曼丽频频侧目。
但他看得出来，于曼丽并没有像自己这样表现出一点点兴奋的意味，一直低着头，搓着手，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曼丽，我们从那个地方出来了，高兴吗？”明台问道。
“高兴！”于曼丽点了点头，不过一个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开来就收了回去。
“你怕吗？”明台问道，“执行任务。”
这一次于曼丽倒是笑了，不过笑得很难看，说出来的话也叫明台觉得怜惜的很。
于曼丽是一种提醒的口吻：“明台，我杀过人的。不是第一次。”
自从王天风把于曼丽以前的经历全部告诉了明台以后，于曼丽的脸上就再也没有露出过之前那种纯粹的表情，她想，自己同明台之间，再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了，绝不该再有任何痴心妄想的念头，明台再好，终归与她是两条路上的人。
于曼丽安慰自己，不怪别的，要怪只怪自己命苦，总不得遇善缘。
明台收了歌声，挨着于曼丽坐下，问：“你杀了最后一个凶徒后，报了仇，为什么要跑去向政府自首呢？抓到了就是死罪。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是你。”
“我知道我杀了人，不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都背上了几条人命。那是债。”于曼丽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连语气也变得肃杀了许多，“何况，自于哥死后，剩我一个人也什么可牵挂的，我的死不是为了把命赔给那几个恶人，是为了早点去见他，与他团聚。”
明台知道，于曼丽口中的“于哥”指的就是那个把她从乱坟岗里救回来，又替她治病、帮她赎身的那个湘绣商人。
“我很想他，他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于曼丽又强调了一遍。
明台说：“我们这一次也是去杀个恶人。杀恶人，是为了救更多的好人。”
于曼丽点点头，但终究不愿与明台再多说什么，她只是神色复杂地望着一脸雀跃的明台，脸上露出了在军校后山那个乱葬岗上，王天风第一次给他们讲课时一样的表情——生死，只有真正到了生死抉择的那一刻才能够恍然大悟，第一次面对生死，尤其是用自己的手来决定别人的生死的时候，以“好人与恶人的区别”来作为理由都显得单薄了，无论如何，你面对的是一条人命，绝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服了自己。
“明台，你怕吗？”于曼丽问道，然后不等明台回答，于曼丽又跟上一句，“你放心。”
明台冲她笑了笑，然后扭头从机舱的玻璃窗往外看，高空之上，除了蓝天白云，什么也看不见了。
***
明楼一直守在电话旁，他的手心微微沁出汗来。
新政府的人都看出来了今天的明长官有些心不在焉，并且脾气显得异常暴躁。
平日里虽然也很严格，但绝倒不了严苛的地步，所谓“抓大放小这个度，明长官还是心中有数的，但是今天不一样，明长官就像是已经被点燃了导火索的手雷，随时都有席卷而来、吞噬一切的气势。
所有人都离明长官远远的，只有他的私人秘书明诚还敢“硬着头皮”靠近，所以秘书处的人一边为明诚的“命运”担忧，一边把所有要送给明长官审阅的文件都推给了明诚。
可见，人心都只想着自己。
不过，明诚的心里是装着明楼，装着整个明家的。
对于明楼今天反常的原因，他心里有数，所以有些不重要的事情他都替明楼或推或做，尽量不拿这些小事去扰乱明楼一颗本就已经慌乱不安的心——即使明楼早已经暗中安排了补救措施，即使明台失手，或者没有开枪，任务也一样能够完成，但是明楼就是如坐针毡，根本静不下心来。
他从未见明楼如此这般模样，竟突然之间有些羡慕明台。
就在明诚晃神的时候，明楼突然叫了他一声。
“大哥，您叫我？”明诚起身，来到明楼的身边，递给他一杯开水。
明楼看了一眼，说：“换成咖啡吧，浓茶也行。”
“大哥，从大姐去了香港，你就没有休息好，咖啡、浓茶都不如一杯开水。都已经安排好了，大哥，您放心，明台一定是安全的。我们的人会保证他全身而退。”
“阿诚，”明楼抓住明诚的手，一股凉意传来，明楼说，“我们能保护他一次，两次，但不可能次次都能保护得了他，从他走上这条路，局势就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掌控得了，而且他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难道我要用别人的命去换我弟弟的命吗？这难道就不是虐杀了吗？我难道就不是刽子手吗？”
“大哥……”明诚截下明楼还想要说的话，他看到明楼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责，在明楼心中，一切的起源都在于他踏错的那第一步。
明诚轻声言道：“大哥，若明台是个对国家命运和人民苦难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的人，您愿意看到吗？”
明楼沉默。
“大哥，您要相信明台。”
明诚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明楼桌上的电话响了，明台快速接起来。
“喂，您好，明长官办公室……我是秘书处的阿诚……好的，我知道了……你们要注意大小姐在香港的安全……好的，就这样，再联系。”
看着明诚把电话挂断，明楼问道：“大姐来消息了？”
“恩，是安排在香港接机的人，他们已经接到大姐了，来消息说，一切顺利，大姐已经到香港了。”
“那就意味着，明台也已经就位。”这个报平安的电话，是个信号，既确保明镜的安全，又确保明台的安全，明楼长叹一声，“开弓没有回头箭，便只能往前闯了。”
***
早晨九点十二分，明台与于曼丽抵达香港。二人快速穿过机场出口通道，机场外，一辆黑色的汽车已经开始发动，二人辨识车牌后，几乎是飞奔上车。车门关上后，有人迅速拉上车帘，然后扔过来两套学生装。
明台捡起来，这么长时间他都穿着军校里发的军装，这套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学生装，如今拿在手里只觉得陌生的很。
于曼丽推了推他，示意他赶紧换上。
有个刻意压低的声音说道：“612，据我们的消息，你大姐的飞机比我们早到半个小时，所以现在时间很紧张，我的任务就是要抢在你大姐前面，把你安全送到港大。在车上的这段时间，你好好准备准备，在你大姐面前，什么话该说，怎么说，你都要心里有数。目标落脚香港皇家酒店，612，你大姐也住那家酒店，你的任务就是找借口跟你大姐一起回酒店，找机会除掉行动目标。073，你的任务是进一步确认目标的房间号和具体行动路线，协助612。”
青浦612、青浦073，这分别是明台和于曼丽在军校的学号，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它们代替了明台和于曼丽的名字。
明镜的到来，让明台能暂时找回自己原本的身份，但是当明台得知，明镜和自己接下来的目标住在同一家酒店的时候，心里又多了几分担心。
于曼丽握住了明台的手，用了用力气，然后又收了回来。
十点钟左右，明镜在酒店寄存好贵重行李，接着，上车前往香港大学。
十点三十二分，明镜和明台的车几乎同时抵达香港大学。
“我大姐下车了。”明台隔着车窗正看见明镜在港大门口下车。
“我们绕到后门去。”车上负责人说。
于曼丽说：“我替你争取十分钟。”
“五分钟足够。”明台答。
于曼丽下车，汽车载着明台急速开往后门。
十点三十三分，明镜刚准备进门，一个“女学生”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一下就撞到明镜身上，明镜差点闪着了腰，她皱着眉，刚要埋怨，才发现“女学生”比自己“摔”得更“惨”，倒在港大门口直喊“哎哟”。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明镜看她摔得不轻，倒有些不安，“伤着没有啊？”
于曼丽说：“对不起啊，是我不好，撞着您了……”
与此同时，明台从后门飞奔至图书馆。他推门进去，有人跟上他的步伐。
“穿过图书馆，第二教学楼，往前。记住，你大哥给你发过电报，内容是：明日姐到港大，兄。”
“明白。”
那人立即从反方向走开。
明台急速穿过图书馆，推开第二教学楼的大玻璃门。他大步流星往前走，有人正面向他走过来，递给他一本书，一本课堂笔记。
“今天早上刚刚结束一场学术讨论会，主题是‘艺术和绘画’。每天的课时都有人替你签到。”
听到这句，明台蹙了蹙眉头，脚下有一瞬间的犹疑。
“怎么了？”
“没事。”明台重新加快了脚步，从学生群中快速穿行。第二教学楼走廊迂回，他好容易看到了出口。出口处，有人跟上，在他耳边说：“往前走三十米，下台阶。你的宿舍在学校西区301，你单独住。任务，跟你大姐回酒店。”
“明白。”明台答。
明台走完一截走廊，走下台阶，他看见明镜站在台阶上，她手上拎着一个漂亮的西服包装袋，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袭高领旗袍，三粒纽扣，圆筒似的抵着下颔，别具风华。
不差分毫，正是时候。
“大姐！”明台欢快地一气从台阶上直冲下来，直扑到明镜怀里。明镜不由自主向后噌噌噌退了三四步，才得以站稳了。
“你这孩子！”明镜嘴上嗔怪着，脸上绽放着开心的笑容。
***
“大哥，毒蜂来电，各就各位。”
“各就各位……”明楼低声重复了一句，把这四个字在嘴里面反反复复嚼了几遍，问道，“阿诚，你给大姐订的房间号是多少？”
“409，大哥。”明诚小声说，“东西放在321房间，从321房间可以直接看到目标房间，狙杀的最佳视角。”
“大姐想必一下飞机会直奔港大，她太久没有见到明台了，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但愿明台在大姐面前不要留下什么破绽，言多必失的道理，他一向不懂。”
“大哥，明台聪明机灵，而且，大姐一心记挂着他，也不会分神去注意其他的事情，明台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哄住大姐，不会让大姐在港大停留太长时间，只要不在港大，这么短时间内，大姐不会发现什么。何况还有王天风作掩护。”
“但愿一切都能顺利。”明楼发出一声感叹，然后起身走到窗前，望了一眼外头上海街道的繁华，“若我当初没有坚持把明台送去香港，留他在上海，在我身边，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为何偏要强求他读书？睁眼瞎又如何呢？明家原本就欠他一条命，就算他一辈子赖在明家，也是应该的，多他一张嘴，还吃不垮明家，我为何一定要强求他背井离乡呢？”
“大哥……”明诚说，“你也是为他好，明台虽然时常与你闹脾气，但是他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心里都有数的。”
“我只是在想，当初他被王天风绑到军校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明楼说，“咱们明家的小少爷，看上去风光无限，千宠万爱于一身，但经历的事只怕也够做好几个噩梦了。”
“大哥，能挺过来的。”明诚安慰道，“他当初既然不走，就证明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明楼扭头冲明诚露出个笑容，说：“就跟你当初一样吗？即使害怕，也勉强自己克服过来，阿诚，当初你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时候，心里都想了些什么？”
明诚回忆道：“想家，想大哥、大姐、明台，想明家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地方。”
[题外话]
这周末依旧加班，不过在家里而已
我依旧讨厌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