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光荣无价》071
【文案】
国破山河在，人亡志不亡。
问明楼，死，怕与不怕？——答：他日若成丧家犬，不如今日提缨枪；
问明诚，死，怕与不怕？——答：生亦艰险，死有何惧；
问明台，死，怕与不怕？—
—答：怕，但他们不怕，我便不怕；
明镜笑曰——你们不怕，我便不怕。
七十一
明镜看着许久不见的小弟，有些心疼：“一个人在这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要吃好睡好，不要像脱了缰似的，跟人瞎胡闹。”
“我没有！”明台鼓着脸，不服气，他把头轻轻靠在明镜的肩膀上，说，“大姐，我想死你了。我不要你走了，就留在香港陪我，你要是回家，就把我也一起带回去吧。”
“那你可要仔细你大哥打断你的腿。”明镜笑呵呵地说：“让姐姐看看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明台垮着小脸，可怜兮兮地说：“您看，我都瘦了一圈了。”
“是黑了。”明镜有些心疼，她摸了摸自家小弟的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看起来身体结实了很多。”
明台说：“那当然，我自己一个人在香港，什么事情都要靠我自己，要把自己照顾好了，才能不让姐姐担心不是？”
“那你阿诚哥说要给你请个保姆过来，你怎么不答应？”明镜说，“我们家的小祖宗居然不用人在身边伺候了，听你大哥说了我都乐了。明台，你老师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女同学了，觉得有人在旁边碍事了？”
“大姐！是因为同学会笑话我的。”明台抱怨道，随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而且，又要惹得大哥多少话来，免不了说我少爷脾气，吃不得苦，我都逃到香港来了，耳根难得清静。”
“就冲你这句话，你大哥也要念叨你。”
“大姐不说，大哥怎么知道？”明台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摇着明镜的胳膊冲她撒娇，又提起要跟着明镜回上海的事情，只不过话才起了个头，刚说到“不想读书了”，就被明镜打断了。
明镜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不准胡说！在学校好好念书。”
明台跺着脚，嚷嚷道：“你们送我到这里来，无非觉得这里保险嘛，其实一样乱啊，成天封锁交通，一到晚上就分区停电啦、戒严啊。学校里有的时候连水都没有，您看，我好久没洗头了。”
他把自己的头垂下来，指给明镜看，头发的确有些脏，明镜看着有些心疼，不过嘴上依旧没有松口：“那也要好好读书。”
不过看到明台脸上不乐意的表情，明镜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问道：“”你下午还有课吗？
“没有。”明台摇头。
“那今天就跟姐姐回酒店，让你好好洗个澡，晚上一起吃饭。”
目的顺利达到，明台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一半，表现出来的心情也仿佛因为明镜这句话又高兴了一些，继续说道：“还不止呢，姐姐替我买桂花年糕吃，还有老婆饼、杏仁饼、龙须糖、煨鱿鱼、五香熟花生。”
“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
“带给同学的。”
“男同学？”明镜的语调转了个弯，别有深意地加重了语气，“还是女同学？”
“不告诉你。”
明镜看他脸上的表情，什么秘密都写在脸上，也就只笑了笑，不再追问了。
然后姐弟二人便一起坐上汽车，来到了香港皇家酒店。
明台的手里，攥着一颗小药片，是于曼丽交给他的，能让明镜暂时昏睡过去，但是明台下不了手，好在午饭过后，明镜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让明台可以在酒店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或者想要出去走走也行，然后五点钟左右回来，吃过晚饭以后再让司机把明台送回学校。
明台注意到明镜的手上拎了一个朱红色的皮箱，皮箱上扣着一个很别致的玉兰花铜锁，看样子里面的东西很是贵重。
“什么东西啊，大姐？”明台随口问道。
“朋友托我带的一些特产，我给人送去。”
明台点点头，把目光收了回来，只是心中忽然冒出个疑问——究竟是什么样的特产，值得用一个带铜锁的巷子装好了特意送到香港来。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任务。
明台一直等到明镜离开酒店，然后他坐电梯直接到四楼明镜房间。他关上门，略微松开衣领扣，透了一口气，用手指撩开窗帘的一角，楼下很寂静，从窗口可以看到对面客房的窗户，有开的，有闭的，从打开的窗口能看见服务员打扫房间，有的客人在房间里走动。他甚至能听到客人大声的咳嗽声和服务员摁响门铃的声音。
他已经知道需要的东西在321房间，行动信号就是目标窗帘上系上红色丝带。
忽然，房间电话响了，把明台吓了一跳。
明台收回身子，听那电话铃声三长两短，自动挂断。
他便知道，这是告诉他开始行动的意思。于是他迅速走出房间，从楼梯下去，到了三楼，瞅准了楼道上没有人，明台走到321号房间门口，掏出一枚发卡，迅速开了房门，随手打了反锁。在屋子里面的一个画框背后，他找到了一个保险柜，转动密码321，保险柜自动弹开，里面搁着一个狭长的盒子。
明台把盒子取出来，放到地上，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套德国造新式狙击步枪的部件。
明台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最熟练的手法，组装好了狙击步枪，然后伏在窗格子上，目光沿着枪管延伸下去，分辨并瞄准对面的一扇关闭着的窗。
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加快了，手心也微微沁出汗——杀人和杀敌，辉煌和残酷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内互相撕裂着——明台定下心神，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窗子，直到对面的窗户被一双手轻轻推开了，明台看见酒店女侍者打扮的于曼丽朝自己隐蔽的方向发出“确认目标”的信号，那条系在半卷的窗帘上的红色丝带在微风中簌簌飘动，分外醒目。
拉脱维亚的樱，近在咫尺；明台的食指只需轻轻一扣，便能定夺乾坤。
突然，三个人影出现在明台的视线底。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明台有些犹豫，但是时间容不了他的犹豫，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平定一下有些发抖的手指，他决定要“大开杀戒”。从瞄准镜里明台把对面三个人的样子尽收眼底——这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他要一个一个好好记住——于曼丽说得对，不管好人还是坏人，都是几条人命，那是债。
明台尖尖的耳郭敏锐地挺起，辨听风速，明亮的双眸宛如锋刃寒光四射，从容镇定地盯着瞄准器，手指弯曲，对准目标，扣动扳机，一共三枪，子弹裹挟着风速，呼啸而袭，凶猛地洞穿目标的头颅。
几乎是以连发的速度，完美狙击！
接下来，明台蹲下来，快速拆卸枪支，快速归位，然后有条不紊地挂上那幅油画框，快速撤退。他从楼梯口往上走，很快回到四楼，进了409号房间。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明台觉得犹如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仿佛刚刚停止的不只是那三个人的生命，连同他自己的生命也在刚刚那一个钟头的时间里面快速消耗了——他太累了。
***
“行动结束了吗？”
明楼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明诚推门进来了，明楼下意识低下头，不敢也不愿去看明诚脸上的表情，他已经像这样呆坐了好几个钟头，动也没动，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从他内心愿望来讲，究竟是希望明台的任务成功还是失败？
成功，证明明台在军校的训练不是白混了，当然从此也就只能往前，再不能后退。
如果失败，那么明台仍然双手干净，但是他对军统的意义也就随之消失。
“结束了，大哥。”明诚一直走到明楼的身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毒蜂来电，任务成功，目标清除。”
明楼闭上了眼睛。
“大哥……”明诚原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再多说什么来打扰明楼，但是，有些话他觉得不能不说，甚至越快越好，虽然有些不忍心，“大哥，还有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明楼吓了一跳，抓着明诚的手，问道，“明台，明台受伤了？他不是远程狙击吗？被发现了？这孩子做事情就是这么不过心，让人不放心……”
“大哥，明台第一次开枪，杀了三个人。”
明楼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有人把他的话生生掐断了，没了声音，他收回了手，坐直了身体。
“这是我们派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当时屋子里有三个人，明台根本没有时间去一一辨认谁才是行动目标，时间不允许。”
“从理智上来说，他是对的，是一个合格的特工，有专业的素质，”明楼的声音很低，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但从感情上，他是我弟弟，我实在难以想象有一天他能冷下心来去杀人，而且第一次就杀了三个人。”
“大哥，明台没有选择。”明诚替明台辩解道。
“他有选择！”明楼语气坚定，“他当初可以选择不出手，或者跟你安排的人一起回来，可结果呢？凭着他读过几本武侠演义，便觉得自己身上多了几分侠气和正义，不知天高地厚！”
“大哥，有一颗热忱之心，总不是错的。”明诚劝道。
“我并没有指责他走上这条路，我只是心疼他。”明楼放低了声音，缓缓说道，“从小到大，他在家里就是个混世魔王，有大姐宠着惯着，十足的少爷脾气，轻不得重不得，但本质不坏，只是淘气些，外面社会的一些东西，从来没有让他接触过，如今指望他一下子长大，我怕太难为他了。”
“大哥，您放心吧。”
“放心，事到如今，就算不放心又能怎么样……”
[题外话]
感谢张勇老师的好文
我大约，可能，也许，是结束了密集的加班。
不过世事难料，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