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难心记(第二部)》029

【文案】

这世上,从没有真正平静的一天。

有人的地方,就有风起云涌。

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世外桃源。

有心的地方,就有牵肠挂肚。


二十九

在场的所有人,萧景琰、穆霓凰、聂铎、穆青,所有人都随着梅长苏的开口而陷入了沉默。

事到如今,若是还看不出这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就实在是有些眼拙,诡计原本并不高明,但是人心与人心不同,自然想不到那万分周全,毕竟人心最恶的一面是最难预料的,往往以为已经够恶的人,还能做出更恶的事。

而眼下即使看穿了全部,一时又能有什么解法——谁能证明这些人的死与穆王府无关,他们的死就是别有居心的人刻意用来栽赃嫁祸穆王府的手段,或者干脆点、直白点说,这些人也算“罪有应得”。

所谓人言可畏,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这些不明真相的世人随随便便的几句唾沫星子,说出口的时候毫不费力,但是压在人身上的时候却如同背了一座五指山,会成为一世的污点,甚至永世不得翻身。

即便未来有一天证明这些都是无端的污蔑与陷害,但白纸染墨,也终究是干净不了了,追究起来,世人大多也会推说自己也是被蒙骗,跟着说了些人云亦云的话,无辜的很,但等到事情平息一些,时过境迁再提及之时,也难免冒出几句“苍蝇不叮无缝蛋”以及“你亲眼见过了?你怎么知道”之类的论调,再不是当初“认错”时候那个心境。

何况本来也是不甘不愿地认错——有些人,把低头认错也当作是一种奇耻大辱,总会推诿辩解,只要自己好过,世间的黑白正义,有何相干?

浩渺宇宙之间,一只“蝼蚁”,难道还不能受几句蒙蔽吗——何其无辜!

从没有人在一开始发声的时候多问一句,“你亲眼见过了?你怎么知道”。

当初林殊以梅长苏的身份回来,以梅长苏的身份翻案,最终冤案得以昭雪,但是,林殊却是回不来了,其中的道理大抵就是如此。

梅长苏把这当作是冤案大白天下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但是,七万冤魂,这笔代价从一开始就已经足够沉重了。

穆青茫然若失:“当初姐姐成亲,灭了几支喜烛,我当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有些愚昧迷信的传闻,蒙骗几个无知百姓罢了,不去理它,有什么相干,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后来也没审问出什么结果的,再加上事情也慢慢过去了,再没有人乱嚼舌根,我还当就这样平息了……如今却惹上这么大的祸事……”

说着说着,穆青一巴掌红木桌子上,两眼通红。

云南王在他少年时期就战死沙场,穆青几乎是由姐姐一手养大,同霓凰的感情自然很深,眼见有人如此污蔑亲姐,心中悔恨可想而知。

霓凰揽过穆青,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拍拍他的肩,好叫他安心,但是谁又来叫她安心?

梅长苏说:“如今看来,早就有人盯上了穆王府,而且,死在穆王府的那个家丁,很可能就是他们安插在穆王府的内应。霓凰成亲当日的那些怪象,要做起来虽然不难,但是外人光是想要混进穆王府,这便是头一件难事,郡主成亲,守卫自然很严,但是若是想要买通穆王府里面一两个下人当作内应,却并非没有可能,也容易得多。”

“他可是随我从云南过来的……”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但是霓凰心中依旧难以释怀。

死去的家丁叫丁卯,是王府的老人了,当初霓凰带着穆青镇守南境的时候,这人就已经在王府做事,因为手脚麻利,再加上霓凰怜悯他家里无人可依,所以才一起带到金陵来了。

却没想到,到头来反倒是害了自己。

穆青愤恨说道:“他这样对姐姐,也是自食恶果,姐姐还给他厚葬……”

霓凰却说:“他不仁,我却不能不义,人立足于世,任何时候都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不是为了平等交换别人的。青儿,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梅长苏点点头,继续说道:“至于那几个人,毫无疑问也是提前安排好的,等到事情稍微平息一些的时候,就将这些人抛出来,个个死状凄惨,让人前后连起来一想,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穆王府的身上来了。”说到这里,梅长苏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只不过这些人大概自己也没有想到,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留他们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反倒是授人以柄,说不定哪天会反受其害,倒是他们死了,作用更大,这大概也是一开始就定好的结局,他们的死应该也是这整个计划的一部分,只是他们自己恐怕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

萧景琰一直没有说话,但是眉头却随着梅长苏的话蹙得越来越紧——“可是,从穆王府身上他们能得到什么呢?万事皆出于利,此事,利在何处?”

所有人都沉默了。

又过了几日,金陵城里又出了一件大事——言府的老侯爷,疯了。

言侯如今已经是年近花甲,虽然鬓生华发、面有皱纹,但是精神矍铄,再加上性情淡泊耿直,与世无争,更是自有一番风骨犹存。自从赤焰案结束之后,言侯同梅长苏是一样的感受,仿佛沉压在心头多年的一桩心事终于了却,从此更是清心寡欲,每日看书饮茶,鲜少再露面,朝局大事以及言府的家事都交给言豫津打理,当初醉心道教,只是为了掩饰他对朝局的失望而做做样子罢了,眼下朝局明朗,天下安定,老侯爷自然也不需要再装出一副痴迷的样子,不过这多年在城外道观打醮,倒是让老侯爷当真对道教文化有了点兴趣,平日闲来无事,偶尔也去道观同那里的道士们喝茶问道,只不过这一回从道观回来,不出两日,便传出了老侯爷疯了的消息。

言氏一族,乃是簪缨世家,出过三位帝师,两位宰辅,在金陵城自然是人人皆知的名门望族,何况言老侯爷年轻时曾出使敌国,手持栉节,随从一百,仅凭一身辩才以及过人的胆识,便击垮了大渝、北燕、北周三国的利益联盟,解了三国共犯边境之困,化一场大战乱于无形。金陵城的百姓们大多都听过老侯爷的丰功伟绩,因此对老侯爷如今落得个“疯癫”的下场颇为叹息。

只不过这叹息——

“听说,老侯爷前些年迷上了修道,成天在道观里跟香符砂丹打交道,寻访长生不老之法,一年也回不了两回……没想到像老侯爷这样的人,老了也一样醉心修仙飞升、长生不老……如今整个人都疯了,哎……”

“自古就有长生不老一说,看看以前历朝历代的皇帝,其中不少也都是醉心研究外丹黄白术,人之常情,我看你不过是家境不如别人来得丰厚殷实,抵不过人家,要不然恐怕你也是一样的,眼红罢了……”

“我可未见有什么长生不老,最后倒是疯了,原本以他家的情况,除了比不上宫里的皇帝,其他的都是要什么有什么,比我们不知好上多少倍,老天也算公平,他那样的身家背景,前半生已是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若还能长生不老,当真是大大的不公……”

“我也听说,那些年老侯爷几乎不回府,就住在道观里面,香符砂丹之类每日都往道观里送,也不知道炼出了几颗仙丹……我有个远方表叔,当初也口口声声说得了仙家指点,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张配方,硬说是长生不老仙丹,吃了几粒,最后竟是七窍流血而死……老侯爷眼下只是疯了,也算不错了,好歹捡回来一条命……”

一番七嘴八舌过后,众人的谈资就就换到其他话题上面去了。

说到底,毕竟只是一家的家事,不过是因为故事里的人身份特殊了一点,才够资格充当一下街头巷尾的谈资,但是市井之间风向变得很快,像这样的事,远不如前几日穆王府惹出的那几桩凶案来的令人咂舌,自然不多久就消退了许多。

世情就是这样冷淡,天塌下来尚且有别人一力担着,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自家的事都管不过来了,别家的事自然只够拿过来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聊谈资,至于事情往后怎么办,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与他人何干?

这些话当然也传到了言豫津的耳朵里面,他虽然性格顽劣不羁,听着这些嚼舌根的话自然心里也是愤愤不平,但是眼下他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处理这些市井闲话,请了许多大夫来诊言侯的病症,但一见言老侯爷躺在床上,双眼无神望天,披头散发,嘴里神神叨叨,偶尔发出一两声胡话,个个都冲他摇头,除了留下一副治癔病的方子和几贴中药,其他的也都无能无力,只是劝慰言豫津,说——“小侯爷,便随着老侯爷去吧,好歹命还在。”

“怎么随他去!”言豫津冲着萧景睿又哭又喊。

他已然成年,按理不该如此,同辈中有些交情的也有不少已经成亲生子,但是言豫津总当自己还未玩够,受不得拘束,便将成亲之事一推再推,老侯爷原本还说他两句,但是眼见他也是真欢喜,就不再干涉他,反倒真放手让他自由,旁人劝侯爷也该尽早让小侯爷收心收性,老侯爷也只左耳进右耳出,指着自己这言府说道——“左右也不过就是这栋宅邸,没什么家财万贯要他发扬光大,他爱怎样便怎样吧,我总在他先走,等我眼睛一闭,自然眼不见心不烦,至于传宗接代、光耀门楣的,他是我言氏的血脉,日后见了祖宗总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就不认他,他都不担心老无所依,我眼睛一闭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眼下再想到这些,言豫津哭的几乎喘不上气,他也顾不得形象,只当作发泄,“早知会这样,我便按老人家的意思,娶了那陈家小姐,早早让他抱上孙儿……景睿,景睿,若他得了孙儿,有个孩子在他跟前,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了……”

萧景睿的脸色也难看得很,一半是因为最近不太平,先是穆王府出了人命,现在言老侯爷又遇了不测,嘴上虽然不说,但是萧景睿的心里隐约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像是有人刻意冲他们来的,一半是因为言豫津的口不择言,成亲这样的大事也能像言豫津这样当做儿戏,不过此情此景之下,言豫津有这样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何况自己一个“外人”,又哪儿来的资格同言豫津计较?

萧景睿搂着言豫津不说话,任凭对方的眼泪全都蹭在自己身上。

自从言侯发病,言豫津衣不解带地守在身边,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如今言府是他当家,人前自然要有一家之主的风范,唯有在萧景睿面前,才能做回那个单纯的言豫津。

等到言豫津哭到力竭、昏睡过去,萧景睿将他抱至床上,然后唤来自己的小厮,让他去苏府,请梅长苏和萧景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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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继续看沙海……

我仿佛已经忘记了我九月份还有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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